那個女人一雙幼嫩的手臂被糾察兵鉗得生痛,目露痛色地看向權少皇,可憐巴巴的白皙面頰上,帶着一種無奈的求助。
權少皇眉心如冰,足怔了一分鍾,才擺了擺手。
“帶下去。”
依舊是那三個沒有感情的字兒。
可當它再次飄落入衆人的耳朵時,演播廳卻總算多了一絲活氣兒。
籲——
有人在歎氣。
有人在惋惜。
好端端的一對夫妻,說翻臉就翻臉了。
沒有人知道個中緣由,都目光怪異地看着他的處置,卻沒有人吭聲兒。高大的身姿凜了又凜,權少皇肩膀上扛着一個面色平靜的孩子,看上去沒有情緒,可一股子陰冷的氣息,卻像本就嵌在他骨子裏。
那個酷似占色的女人,大概沒有想到自己說出那句話後,還是一樣的結果。她怔仲一下,小臉兒暗了一下,卻沒有顯出什麽慌亂來。唇角略略顫了顫,她好像有點兒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般,委屈地狠狠咬着下唇,又哽咽着補充了一句。
“四哥,我想跟你談談。”
權少皇危險的一眯眼,淺淺看着她。
“說。”
女人偏頭,無奈地看了看鉗在她胳膊的兩雙大掌,苦笑。
“就我們倆,單獨。”
權少皇眉心鎖着,抿緊的涼唇,拉成了一條冷硬的線條。即便最熟悉他的人,也猜不出來他此時到底在想些什麽。
“行。”
一個字出口,他說得極淡,說完,再次沖那兩個糾察兵比了個手勢。
糾察兵收到他的指示,很快就放開了那個女人,态度好了許多。
“同志,請給我們來。”
女人看着權少皇帶着孩子離開的背影,眼皮兒微微垂下,緊跟了上去。
出了演播大廳,一直沉默着,沒有說半句話的權十三,坐在老爸的肩膀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又轉,再也憋不足了,扳了扳權少皇的腦袋,低下頭去,瞅着他冷寒了一片的臉,說得十分肯定。
“父皇,這個女人不是十三的額娘!”
“我知道!”權少皇大掌搭在了小十三因騎着他肩膀而耷拉下來的小腿上,摩挲了片刻,低啞的語氣裏,略帶着幾分冷意。
“我隻是想搞清楚一些事情。”
對這個小精靈鬼,他覺得還是解釋一下比較好。
一聽他的話,十三好像松了一口氣。
小松鼠一般‘咝咝’地笑了兩聲兒,他又偏着小臉兒看他。
“父皇,你可千萬不要認錯人。要不然,額娘又該讓你出去了。”
“……”
權少皇陰寒着臉,将小家夥兒放到了汽車上,然後自己也坐了進去。偏過頭,看着十三骨溜溜直轉的眼睛,歎了一口氣,又将他抱過來放到自己腿上坐好了。才拼命司機開車。
而随後被帶出來的那個女人,改乘了另一輛車。
“父皇……”
權十三是何其聰明的孩子,見汽車開出了老遠,父皇還寒着臉,一臉的嚴峻,就知道這事兒沒那麽簡單。小腦袋偏了過去,就對上了一雙又冷又陰的眼睛。而父皇的整個身體繃緊得像一塊兒大石頭,坐在他身上都有些害怕。
嘟了嘟嘴,他又喊。
“父皇,你怎麽不理十三啊?”
喉結滑了一下,權少皇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雙臂收緊,就将小家夥勒緊在了懷裏,“父皇在想些事。”
十三盯着他,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晶亮的泛着光。
“父皇,那個女人剛剛出來的時候,十三就發現了。她并不是十三的額娘。可是,她爲什麽又會與額娘長得一模一樣呢?”
“……整容。”權少皇好像真在想着什麽事兒,聲音有些偏低。
“好神奇的整容!可是父皇……十三的親額娘又去了哪裏?”
說到這兒,小十三像是突然誤出了什麽似的,恍然大悟地瞪大了眼睛,一雙大眼睛突然鋒利了起來,像針尖般扳着權少皇的腦袋,小聲音尖了起來。
“呀,不得了啦。父皇,十三的額娘該不會會壞人抓走了吧?咱們快去救她……”
拍拍他的手,權少皇眸色微沉,“額娘不會有事的。”
确實,又怎麽會有事呢?
在今兒之前,他就已經得到了準确的情報,權世衡所謂要‘送他一個大禮’,就是找了一個與占色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在‘大變活人’的魔術環節,把真正的占色調包弄走,然後用假的來接近自己。
在這之前,他已經安排了人手保護占色。
之所以沒有将他們的陰謀提前識破,一來爲了保護他安排在權世衡内部的“線人”,二來他準備順便将權世衡潛藏在京都的一個窩點給一并給端了。
可他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假冒的女人竟然能說出那句話來。
四哥,左邊是懸崖,右邊是深淵,你選那一條?
這一句話是六年前占小幺曾經問過他的。而且,當時她問這句話的時候,他敢百分之百的确認,隻有他們兩個人在場,不可能有别的人能聽得見。
因爲,那是在床上。
那一天,兩個人剛剛完成了一場最原始的男歡女愛,而他壓在她的身上不舍得出來,死皮賴臉地纏着她再要一次。可她突然看着他,悲哀地笑了笑,湊過嘴唇來,在他的耳邊兒低低問了這句話。
那樣親密時候的話,那樣低的聲音,就算是竊聽器也不可能聽得分明。
爲什麽這個女人會知道?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眸色暗沉着,一路上,他陰冷的眸底,幽深又難測。
*
半個小時後,權少皇就得到準備的消息,占色已經安全了。
而他現在坐在zmI機關京都分部的審視室内。他的面前,坐在那份權世衡親自爲他選配的“大禮”。
氣氛詭異地沉默着,他一直在觀察她。
那個女人也在看他,一雙眼睛裏,隐隐帶着初春萌芽般的濕意。
好一會兒,他冷冽的聲音終于響在了審訊室裏。
“說吧!”
“四哥,我沒有想到……還能見到你。”女人淺淺的勾着唇,就像對待久别重逢的愛人般,言詞戚戚地順了順頭發。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兒微側着,眼神兒小小的瞄着他。
這是一個占色的習慣動作,她竟也做得一模一樣。
很顯然,她接受訓練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麽瞧着,權少皇的眸底冷光更甚了。
不想繞彎兒,他直接詢問,“權世衡讓你來的?”
女人微愣,稍後,苦澀地點頭,“是。”
“接着說。”權少皇的目光涼透了。
“他讓我來,我就必須來。因爲我媽在他的手裏。”那個女人好像知道他的難應付。神色平靜地說着,完全沒有隐瞞的意思。
權少皇抿了抿唇,對此,有些意外。
女人看着他俊朗卻冷漠的俊臉,神色恍惚了幾少,又習慣性地擡起手指尖兒來,揉了揉太陽穴,同時,喃喃而出。
“其實我不叫占色!”
權少皇冷哼,這一次,并不意外。
那個女人盯着他,突然自嘲地失笑着,再次揉着被勒過有些生痛的手腕,似乎想到了什麽,還沒說話,眼睛就微微一紅,眼神兒裏,多出了一抹傷痛來。
“我真名不叫占色,可我卻是六年前的占小幺,你心裏的那個占小幺。當然,我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隻能稱爲曾經。畢竟你現在有了她——我親愛的妹妹。”
她的語氣很輕,很笃定,就連說話的态度和聲音都和占色幾乎沒有任何的差别,而且,她這番話裏,沒有任何的起伏,好像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然而。
對于權少皇來說,卻無異于晴天霹靂。
他眸色一冷,騰地站起了身來,身體往前一傾,全身堅實的肌肉因爲驚詫、憤怒或者别的什麽情緒而燥動着,像一頭突然炸毛的野狼。
“你放屁!占小幺哪來的姐妹?”
女人淺淺笑着,無視他陰鸷冷漠的樣子。擡起頭,目光微眯了起來,透過審訊室裏的昏暗的燈光,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凜然地杵在面前。
“你當然不會知道,我也是十八歲的時候才知道的。我與她一出生就分開了。她跟了爸爸,而我卻跟了媽媽。我們一直都沒有過聯系,這事兒過去了二十幾年了,呵……你又能上哪兒查?”
權少皇額頭青筋直跳,高聳的喉結一陣陣滑動。
“你在撒謊!”
他也說得很笃定。
可女人卻知道,他這句話,詐她的成份居多。
再次歎了一口氣,她呼吸平穩,淺淺地皺着眉頭,“我沒有。”
權少皇頓了頓,語氣裏寒意逼人。
“不要以爲就憑那一句話就可以蒙我。權世衡打什麽鬼主意,真當老子傻逼麽?”
那女人臉上神色不變,咬了咬唇,“四哥,你還想知道更多嗎?”
“說!”權少皇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從齒縫裏迸出這一個字來。
女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抹紅潮慢慢地滲染了她小小的臉蛋兒,依舊一副凄然的樣子,長睫毛微垂着,看上去特能招人心疼。
“當年離開你之後,我遭遇了一場車禍,我的頭被汽車撞過……”
說到這裏,她埋下頭來,拂開了長長的頭發,将後腦勺上的一個被頭發遮蓋的舊傷疤露在了他的面前。末了,見他不吭聲兒,才接着說,“有事兒我确實記不太清楚了。但很多刻骨銘心的往事,是我想忘掉也忘不掉的……”
權少皇呼吸重了重。
陰鸷冷酷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眸底一抹說不出來的情緒,正在氤氲。
那個女人見狀,眼皮兒再次垂下,像在喃喃自語。
“那一年,我十八歲,第一次回到國内。第一次見到你,在依蘭縣城的一個小巷子,當時天兒很黑,你受了重傷,而我救了你。你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而我突然心性上來了,告訴你我妹妹的名字,我說我叫占小幺。其實那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唐瑜……”
權少皇不動聲色,像個木樁子般盯着她。
唐瑜抿了抿唇,像在回憶一個遙遠的記憶,“我與占小幺是雙胞胎姐妹。那年我背着母親想回國尋父,找到舊居時才得知父親早已過世,妹妹也跟着她後母改嫁的後母走了……我對依蘭不熟,卻誤打誤撞的救了你……”
權少皇依舊沒反應。
目光撩着他,唐瑜舔了舔唇,突然露出一抹嬌羞來,臉蛋兒紅了又紅。
“四哥,你既然還是不相信我,那我直接說重點吧。你記得嗎?我們住過的那房屋二樓,左側第一間就是書房。而我最喜歡做的事,就在躲在裏面看書。還對你說,真想一輩子什麽事都不幹,每天睜開眼睛就能閱讀了。你每次見我看書都會嘲笑我,你還說,等我做了你媳婦兒,你就給我準備一個大書房,将天下書庫都搬進來,讓我想看什麽書就看什麽書。,在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窗外的樹葉正在泛黃,我當時感動得直抹淚兒,撲到你的懷裏……然後,你摟着我,你狠狠地愛了我,就在那張書桌上……”
權少皇身軀僵住了。
好半晌兒,他慢慢地坐了回去。
唐瑜面頰上滴下兩行淚來,語氣有些凝噎,卻沒有停止她的回憶。
“那一年,松花江決堤,依蘭也發生了特大洪水……死了很多人。我當時看到一對夫妻,爲了将逃生的希望留給對方,結果雙雙一起赴死。我失聲痛哭。我死死抱着你,我說,如果我死了你怎麽辦?你擰着眉頭,刮了刮了鼻子,小聲說,如果我死了,你也許做不到與我一塊兒死,卻一定會在百年後與我合葬。”
她說着,像是陷入了回憶,抽泣了起來。
權少皇卻像壓根兒沒有聽見似的,坐在椅背上,僵硬成了冰冷的雕塑。
“後來,權世衡知道了我與你的關系,她控制了我遠在美國的母親,他威脅我,讓我殺了你……我從小是母親養大的,我不想失去媽媽,也不想失去你,我很矛盾,我很害怕,那天晚上,我把這個問題丢給了你……我說,四哥,左邊是懸崖,右邊是深淵,你選哪一條?”
權少皇眉目斂住,說了這麽久以來的第一句話。
“我說什麽了?”
唐瑜吸了吸鼻子,又像哭又像笑。
“你還在訛詐我麽?你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緊緊地摟住我,像往常一樣,什麽話也不肯說,隻是在床上狠狠地欺負我,弄得我直流眼淚兒都不消停。那天晚上我們做得特别久……足足折騰到淩晨天亮。而那天早上,離權世衡給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然後我又問了你一個問題。我說,你真的愛我嗎?我說的是真愛。”
瞄着男人越發陰暗的眉眼兒,唐瑜含着眼淚的目光有些飄。
“呵,我當時就想啊,如果你說真愛我,我就放過你……如果你說不愛我,我就殺了你,回去和母親團聚算了。這個想法很幼稚,對吧?可結果,你笑着哄着,吻着我,歎息着說了一句,一句我永遠也忘不掉的話——‘平生不信真愛,才會真愛,便得真愛。’”
慢騰騰地說着權少皇與占小幺的過往,她一點一滴地說得極細,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一句歎息,在她軟軟糯糯的聲音叙述下,淺淺淡淡卻又像飽含了人間至真至上的愛意。
平生不信真愛,才會真愛,便得真愛……
權少皇想着當時的情況,想着當時窩在他懷裏的女人,心忽然有點疼痛。
恍恍惚惚,他也像陷入了回憶之中,無法自拔。
唐瑜見他失神,并沒有停下,而是一直幽幽地說着,像在自言自語,又像在穿梭迷離的過往。
“我舍不得殺你,可我也不想失去母親。所以,我準備離開你,回美國去陪母親,就算死也與她死在一聲兒,要不然我就是不孝。然後,我告訴你說,我們分手吧,我愛上了青梅竹馬的男人……你很生氣,摔門走了。等你兩天後再回來的時候……就碰上了我跟那個男人在床上,你站在門口,眼睜睜地看着我們做丶愛,我看見你了,叫得格外歡……”
“閉嘴,不要說了!”
權少皇突然惱了,惡狠狠地盯着她,目光裏赤紅一片。
不可能的,他怎麽可能會弄錯人?
拳頭攥了又攥,他喉結上下滑動着,深吸了一口氣,眼神暗沉了下來,語氣更是冰冷得如果萬年不化的冰川。
“說,這些事你到底怎麽知道的?說出來,我可以饒了你。”
“四哥……”
哽咽着輕喚他一聲兒,唐瑜的淚水撲漱漱往上掉。
末了,又哭着擡起了關來,一排牙齒委屈地咬了咬下唇,一顆漂亮的腦袋再次垂了下來,聲音裏,帶着難以掩藏的哽咽。
“四哥,我這次回來,确實是權世衡指使的。但我沒有想過要害你,見面就原原本本告訴你了,因爲我不想再像當年一樣。四哥,我知道你一定恨我。其實,也不是我要把兒子棄在了醫院的,我,我真的情非得己。我和我的母親一直被他肋持着,我害怕兒子被他傷害,隻能把他留在了醫院,而我在逃跑的過程中……撞傷了頭部,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美國了……四哥,我聽說你找到了兒子……我……我剛才也看見他了,他長得很可愛……你放心……爲了你和兒子,拼了我與母親的性命,我必不會再與你爲難……”
說到這兒,她有些語無倫次,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權少皇陰冷的眉頭,擰成了一團兒。
良久,他都沒有說話。
唐瑜又哭又笑地傷心了片刻,擡起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又看了他片刻。突然,她慢慢地站起身來,繞到男人的面前,一把往他懷裏撲了過去。雙手死死摟住他的腰,委屈地抽泣着,臉蛋兒使勁往他的胸口蹭。
“四哥,到了現在,我已經不敢再奢求你還愛着我了,更不想奪走了我妹妹的幸福,我隻是想求求你,救救我和妹妹的母親。我知道,隻有你才有辦法……”
一聲聲哽咽,一句句過往,像突然從天上潑下來的一盆冷水,在權少皇的腦海裏,宛如濤天的巨浪一般,翻來覆去地折騰着他。越發模糊掉了的概念,在女人一遍又一遍的哭泣聲裏,他有些恍惚。
低下頭,他看着她的發頂。
慢慢地,他擡起了手。
很慢……很慢……
慢得就像時間不會再走,慢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終于,唐瑜以爲他會擁抱自己的那隻手,有力地推開了她。
“你說的事,我都會查清楚。”
唐瑜擡起頭,與他對視着,再次苦笑了一聲。
“你到底還是不相信我。”
權少皇沉靜了不少,靜靜地看着她。
“我隻信證據。”
“那麽,如果結果你證明了,我就是十三的親媽呢?四哥,你準備怎麽辦?”唐瑜看着他,嘴唇勾出淺淺的笑來。
權少皇喉嚨哽了哽,“占小幺是我的妻子,這是不能改變的實事。”
“你愛上她了?”
冷冷地哼一聲,權少皇目光閃了閃,陰冷峻峭的臉上,絲毫沒有了剛才乍然聽見她那些過往時的躁動表情。
唐瑜抽噎了一下,有些搞不懂他究竟什麽反應了。
就這樣兒,情緒難明地盯了她幾秒,權少皇依舊淡漠的臉上突然有了變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冷冷出聲兒,“我一直愛她。”
說罷,他又冷笑了一聲兒,語氣冷漠得令人發指。
“不要說你不是她。就算你是,我也不在乎了。”
唐瑜怔了怔,遂即又抽泣着,頹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四哥,其實你真的想多了,我沒有打算要破壞你們。”
不再回答,權少皇掃了她一眼,擡腿大步出去了。
唐瑜牽着唇笑了笑,一個人坐在審訊室那張冰冷的椅子上。
慢慢的,她埋下頭去,将臉俯在了自個兒的臂彎裏。
*
另一間審訊室裏,一盞台燈發出白熾的光芒。
審視室裏沒有窗戶,看不到外頭頭的世界,這會兒也靜得沒有了半點兒聲音。
權少皇進去的時候,程貫西正舒服地仰躺在椅子上,手上戴着的手铐還沒有取下來。可他卻是完全不在意,鼻翼裏随意的哼着小曲兒,休閑得像來進行監獄一日遊的人。
“你還挺舒服?”
冷冷地哼了哼,權少皇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接着揮了一下手,随着他進來的鐵手,就将一瓶美酒還有幾盤兒吃食一一地排開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又躬下身來替他取下了手铐。
“辛苦了!”
“那是,這活兒不是普通人幹的——”
程貫西單眼皮兒斜飛着,像一個落魄貴族一般,抖了抖紙巾,擦了擦手,才就着面前的吃食,僵硬地擰了擰胳膊腿兒,大喇喇地吃了起來。
權少皇看着他,一直默然不語。
鐵手也安靜着,坐在旁邊,一動不動。
四爺的情緒有些古怪,他猜不透,也不便表露出什麽情緒來。
良久,程貫西終于吃完了,舒服地打了個飽嗝。
“啧啧啧,撐死我了。老大,問吧。”
權少皇唇線緊抿,遞給他一支煙,“那個女人是誰?”
接過煙來點然,程貫西深吸了一大口,笑了,“我以爲你會先問工作上的事?”
“趕緊說。”權少皇煩躁了。
程貫西撇了撇嘴,“事實上,我不知道。隻知道她是權世衡安排過來的。然後跟嫂子長得一模一樣。至于其它的人……”
冷哼了一聲兒,權少皇手指按着蹭蹭直跳的太陽穴。
“他有沒有懷疑你?”
“那個老狐狸太難對付了。你說他這樣的人,又能相信誰呢?就連嚴戰,他不也防了一手麽?不過,他知道我的身份是satan間諜組織的人,他與satan互通情報,我有了那一層身份掩護,還是很安全的。”
默了一下,權少皇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搞清楚誰是蝙蝠了嗎?”
程貫西搖了搖頭,“這個蝙蝠是satan的二把手,他在國内的行蹤是最高等級的機密,依我在satan目前的地位,完全涉及不到。”
權少皇點了點頭。
也對,互相潛伏是常事兒,要他那麽容易暴露,就不值錢了。
見他沉默了,程貫西拍了拍身上那件兒亮片兒衣服,“現在……我怎麽辦?好想洗個熱水澡啊。老大,難不成你真讓我坐牢啊!”
看着他苦巴巴的臉,權少皇默默地吸煙。
“當然,必須關押。”
“啊!”
程貫西大張着嘴巴,一雙單眼皮兒,快閃瞎了。
“老大,你不是這麽對待功臣的吧?”
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嘴角,權少皇摁滅了煙頭,慢慢站了起來。
“做戲要做全套,我會安排你逃出去。”
“……什麽時候?”
“該出去的時候!”
“噢,天——悲慘世界開始了!”程貫西一臉蒼白的倒下了。
看着權少皇的背影,沉默寡言的鐵手跟了上去。
*
回到辦公室,鐵手請示,“四爺,另外的人怎麽處理?”
權少皇坐在大班椅上,再次點燃了煙。
“情況怎麽樣?”
“權世衡安排接應的人全都抓了,他們嘴裏知道的東西也不多。我已經按你的吩咐,把他們事情敗露的原因,歸到了另一個同夥身上。那邊兒應該不會懷疑狸貓。”
狸貓,正是程貫西在zmI的代号。
這些年,他暗的身份是satan組織的間諜,明的身份卻又是權世衡的屬下。而他真正的身份,卻是zmI機關少校特工。實可謂一個三面間諜。
大步往外走着,權少皇又略略問了下少教所那幾個人。
晏容是程貫西主動勾兌的,艾慕然是晏容勾兌的,而杜曉仁則是艾慕然去勾兌的。她們所知道的内容也都隻有一個——權少皇的二伯要送給他一份大禮,把他失散了六年的戀人找回來了,想在節目上給他一個驚喜,順便把眼前這個冒牌貨給撸掉。
在這件事上,并沒有告訴她們要綁架占色。
于是,憑了對占色的嫉妒,她們仨就同意這麽幹了。
說起來,艾慕然和晏容本來有怨恨到也罷了。隻是杜曉仁的心态着實可悲了一點。她甯願把好處給了外人,也不願意給了她的朋友占色。
對于她們的處理結果,權少皇沒有過問,隻讓鐵手看着辦。
因爲她們并不知道satan和權世衡的内幕,更沒有參與綁架的具體事情。這事兒說大其實并不大,如果狠要套帽子,卻也不小。
鐵手思索着,有點兒頭痛。
杜曉仁到好辦,怎麽都收拾了。
隻是那個晏容與艾慕然,兩個女人的身份都不簡單。如果把事兒鬧得太大,一來容易影響到上層結構,二來容易把‘狸貓’給賣了。因爲這件事完全是他聯系的。
這麽想着,他終于忍不住還是問了。
“四爺,那三個女人……怎麽處理?”
權少皇頓了頓,調過頭來看他,目光裏帶着殺氣,涼絲絲的直入骨縫兒。
鐵手愣了愣,心驚了一下。他很少見到四爺那麽駭人的樣子。
難道,他是要……
“鐵手——”在鐵手狐疑的目光裏,權少皇揉着額頭,與他想的事兒完全背道而馳。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那三個女人身上,更顧不得去收拾她們。他現在最想解決的事情,就隻有一個。
“給我做一個Dna親子配型……”
正等着答案的鐵手同志,怔忡一下,才反應過來,四爺壓根兒就沒有聽他。
沉着臉,他點頭,“四爺,你說。”
半垂下眼,權少皇思索着,語氣極淡的吩咐。
“給審訊室那個女人與十三做一份Dna親子鑒定——”
剛才他想過了,要知道唐瑜說的話是真是假。其實有一個比調查更簡單的辦法。隻需要她與十三做一下Dna配對就能知道結果了。
可,如果她真是十三的生母,那麽……占色……
想到這兒,他突然覺得心髒刺痛了一下。
不,絕對不可能。
他相信自己,不會連女人都弄錯。
見鐵手在那兒發愣,權少皇眉目斂了斂,又補充了一句。
“和占色的Dna,一起查。”
“是。”
鐵手面無表情地立着,沒有再多問什麽。他跟了權少皇很長時間了,本身也是一個極爲聰明的人,自然能猜測出來目前什麽狀況。
很快,他打了一個電話。
回頭,又告訴權少皇說,“四爺,我已經安排好了。”
權少皇狠狠吸了一口煙,凸起的喉結硬繃着,“結果什麽時候出來?”
鐵手實事求是的說,“最快也要24小時。”
“老子等不了那麽久——”
權少皇吼完又揉了一下額頭,沉默着,一時間,覺得心髒有些漏風兒。
“我會讓他們盡快!”鐵手垂下眼皮兒。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權少皇知道自個兒太急了。
拍了拍額頭,他沉默着,眉目深沉,指間的香煙一點點燃燒着,已經快要燃到盡頭了他都沒有再吸一口,整個人像老僧入定一般沒有動彈,可心底的那股子煩躁勁兒,卻是越來越濃郁。
他心裏明白,煩躁的源頭在哪裏。
可,他又沒有辦法讓自己不煩躁。
他很确定那個叫唐瑜的女人不是六年前的占小幺,可他卻又找不出任何的理論依據來。這讓向來自信滿滿的他,産生了一種莫名的挫敗感。甚至于,依稀恍惚之間,他自個兒也在懷疑,難道真的是他弄錯了?
空氣裏,滿是香煙的味道在氤氲。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他像是腦子裏閃過了靈光似的,豁然開朗了。
Dna太慢了……那,他還有一個更快的解決辦法。
這麽一想,他‘噌’地一下又來了精神頭兒,望向鐵手。
“占色在哪兒?”
鐵手跟他一樣,很久沒有動過了,聞言,沒有情緒的淡淡回應,“已經送回錦山墅了,冷血正在給她檢查身體。”
權少皇勾了勾唇,狹長的眼尾向上一挑,好像所有的陰霾都突然間消失了一般,他帥氣的扯了扯讓他呼吸不暢的襯衣領口,一身傲然地站直了身體,黑眸閃亮得如同一隻獵豹。
“備車,回家。”
*
不知道過了多久,占色才又重新有了知覺。
“嗯……”
她難受地呻吟了一聲兒,發現身上好難受,像是被人給丢進了火爐子裏又突然放出來一般,熱得從頭到腳都在冒熱氣兒。而她可憐的腦袋,剛才在那個令人窒息的櫃子裏,被悶得這會兒還在‘哧啦哧啦’的難受。
而現在,她感覺得到,自己正躺在床上。
床上?
心裏激了一下,她神經緊繃着,猛地睜開眼睛。
下一秒,她立馬又重新閉上了。
在黑暗裏呆的時間太久了,他的眼睛一時不能适應太過強烈的光線,什麽都沒有看見就重新給閉上了。使勁兒眨巴了幾下,她才又微微地睜了開來。
阿嚏——!
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她看着熟悉的環境,愣住了。
這會兒不是别的地方,俨然正是錦山墅的她自個兒的房間。
怎麽回事兒?
她想直起身來,身體卻酸軟得不行。
正詫異間,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嫂子,你醒過來了?”
那是冷血的聲音。
“哎呀瑪,占色,你可終于醒過來了。你知道你都昏睡了多久了嗎?可把我捉急死了,一直在這兒罵這個庸醫呢?喂,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那聒噪得不行的,自然是追命的聲音。
占色想要回答他們,可是她張了張口,吐出來的氣息卻很弱,喉嚨口像是突然就塞住了一般,痛得不行。整個人失聲了似的,說出來的話像鴨公嗓子。
“我怎麽在這?”
“冷血!”追命見到她那樣子,眉頭皺了皺,又拼命拿眼睛去瞪冷血,“你還愣着幹什麽?快看看占色她爲什麽聲音變成這樣了?”
冷血白她一眼,沒有吭聲兒。
追命是一個急性子的姑娘,一着急,話又快又多,“喂,冷血,你不是号稱軍中神醫嗎?就你這個樣兒,還做什麽醫生啊?你看這都多久了,還沒有弄出個結果來……”
冷血在她的叽歪聲裏,眉頭鎖着,索性不理會她。
追命一個人說得沒勁兒了,坐在床邊兒上,握着占色的手,面色有點兒難看。想了想,又拿同情的目光看向占色,小心翼翼地替她掖了一下被角,眸底全是滿滿的擔憂和安慰。
“占色,你不要怕啊。會沒事兒。”
點了點頭,占色睡在這兒了,還能怕什麽?
隻不過,她有點兒摸不着頭腦罷了。
遲疑了一下,她想問權少皇和那個‘假占色’的事兒,可嗓子卻又不太利索,說不出話來般,憋得有些難受,小臉兒一陣通紅。
追命看着她,大概能猜測出來了她的想法。
“你嗓子不好,就别說話了。老大他沒事兒的,他一切都知道。”
籲!
聽了這句話,占色懸着心,騰地就落下去了。
剛才在演播廳發生的那事兒,差點兒沒有讓她撕裂了心肺。不過仔細一想,也确實是這個理兒。既然追命和冷血都在旁邊兒了,自然是權少皇早有安排,那麽她更不用爲他擔心了。
冷血替她輸上了液體,又測了一次血壓,眉頭輕輕擰着。
“嫂子,那櫃子裏的藥物,隻有讓你酸軟和失聲的作用,其它沒有什麽傷害。”
“冷血,占色多久能好?”趕在占色前面,追命看着冷血,問得惡狠狠的。
冷血掃她一眼,耷拉着眼皮兒,“三天。”
“喂喂喂……我說你啊,你什麽醫生?”追命聽說三天,又急得直嚷嚷。
冷血神色怪異地盯着她,“左愛小姐,我是醫生,不是神仙,沒有學會呵口仙兒就治病的本事。要麽你就相信我的專業知識,要麽就……”
兩個人擡上扛了,叉着腰,追命不服氣的瞪他。
“要麽我就怎麽樣,嗯?”
“要麽……就要麽吧。”
冷血收拾好了醫藥箱,沒有再多說,就準備出去。
追命扁着嘴巴,沖他吐了吐舌頭,呲牙裂嘴地叽歪。
“就知道你不敢惹我,哼。”
見到兩個人的冤家樣兒,占色嘴唇抽搐一下,心裏直犯樂。有的時候,鬥得越狠,其實才越是有愛。隻不過,很多人自個兒察覺不出來罷了。
想到這兒,她笑呵呵地讓追命扶着她坐起來靠在了床頭上,又就着她的手喝了大半杯水,使勁兒潤了潤喉嚨,覺得好像舒服了許多。
緊張地心情過去了,她臉上雖有點兒紅,可臉色比剛才好看多了。
“追命……”
她的聲音啞得有些難聽。
追命側過頭來,皺眉:“怎麽了?喂,你該不會想爲他打抱不平吧?占色,你是不是也認爲是我欺負他?艾喲,你要那麽想,智商可就捉急了啊。我給你說,人人都說我欺負冷血,可你們誰知道,都是他在欺負我?”
占色再次抽了嘴角,卻愣是沒有辦法笑出聲兒來。
喉嚨噎着了一般,咳了咳,沒有再說話。
嘿嘿嘿地樂着,追命見她的狀态好多了,仿佛也舒了一口氣,悶聲悶氣地說,“占色,你說現在的整容技術怎麽就那麽好?那個女人竟然給整得和你一模一樣……你說,奇不奇怪?”
整容?!
沖她咂了咂舌,占色出翻了翻白眼兒,感歎着,卻又不好說話。
追命向來都是一個話痨的存在,占色不說話,剛才由着她一個人說,正是求之不得,“哈哈,不過隻怕他們要失望了。我們老大多麽的英明神武,他又怎麽會認不出來自個兒老婆?靠,怎麽想的。那些人的智商太捉急了。”
占色笑了笑,突然斂住了。
在追命這話的提醒下,她也突然回過了神兒來。
要害權少皇的那個人,難道真的是弱智麽?當然不會。
可是,天底下,哪兒有認不出自個兒媳婦兒的男人?就算她的外型十足像,可人性格、行爲、語言、過往也對不上啊?這是現實生活,并非穿越小說,不能動不動就說她失憶了吧?更不可能她在舞台上走一圈兒下來,就把過去的事兒都忘了,憑一張酷似的軀殼,她要怎麽取信于權少皇?
這麽一想,她越發覺得詭異了。
隻怕,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這裏面,究竟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兒?
“占色,你在想什麽呢?都不理我。哼!”見她不吭聲兒,追命一個人說得沒有勁兒,挑起了眉頭。
占色搖了搖頭,沖她笑笑,指了指自個兒的喉嚨。
追命了解地感歎一下,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包括他們是怎麽埋伏在工人文化宮,又是什麽一路追随她,然後不用十分鍾的時間,就搞掉了那個要綁架她的窩點。
zmI的能力自然不容小窺。
可那個人,難道不覺得用一個假的女人來愚弄權少皇,有點兒弱智麽?
腦子裏糾纏着,占色一時恍然,琢磨不透。
*
冷血是男人,來看過幾次,自然不方便多留。
而今天孫青去執行任務并沒有回來,于是,追命姑娘便主動地承擔了這個重任。一個人愉快地坐在床邊兒,将這些天兒來積累的八卦料子,一股腦兒全塞給了發音不便的占色。
沒有人給她搶話語權,她說得特别得勁兒。
配合着她,占色時不時笑着,點一點頭。
可她的心裏,總落下去,有點兒毛噌噌的不自在。
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了,文藝彙演更是早就已經結束了……他爲什麽還沒有回來?
液體已經輸完了,在追命的叨叨聲裏,占色豎着的耳朵不時聽着外面的動靜兒。可一直都沒有聽到那熟悉的汽車聲兒。
大概學心理學的關系,她比普通女人更爲敏感,更加信相關定律。
所謂相關定律,就是說,這個世界上的每一件事情之間都有一定的聯系,沒有一件事情是完全獨立的。
正如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她覺得都不會是獨立存在的。
又過了一會兒,就在她心緒不甯的時候,房門外終于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
知道是權少皇回來了,追命搶先一步,跑過去替他打開了房間。
“老大,你總算回來了——”
剛拉開門兒,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眼前的男人吓了一大跳。
追命跟了權少皇兩三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副見鬼的表情。
奇奇怪怪的!
一張歡快的小臉兒愣了愣,她忘記了讓開門兒,而是迎着權少皇陰沉的眸子,小聲兒發問,“老大,你怎麽了?咦,你闖鬼了?怎麽臉色這麽難看?又青又白的,誰欠了你的錢沒有還麽?”
門口站着的高大男人,襯衣的扣子敞開着,露出了一片結實的古銅色壯實肌膚來。而他的額頭上,還布滿了一層細汗,看得出來他下車之後走得很急,可以說是跑着蹿上來的。
“讓開!”
他在對追命說,聲音有些啞,樣子有點兒疲憊。
追命本來還想問兩句兒,可見他那個樣子,活生生又把話給咽下去了,回頭沖占色擺了擺手,小丫頭夾着尾巴就溜了。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占色眉頭擰了起來。
鼻子太靈也是個大事兒,他的身上,帶着一種不屬于她的香味兒。
那種香味兒,應該是女人才會用的吧?
抿了抿唇,她看着他,目光露出一抹迷茫,卻沒有說話。
權少皇也看着她,仔細審視着,像是恨不得透過她的腦子般,也沒有說話。
兩個人,四目相對着,依了占色的聰明,自然能夠領悟點兒道道來。這會兒男人對于她的态度,與她在上台表演魔術之前,完全是兩回事兒了。不過短短的幾個小時,還能有什麽原因讓他變成這模樣兒?
理由很簡單,她太聰明了。
她猜測,應該就是因爲那個女人。
而且,并不是她長得像自己。而是她本來就是權少皇過去的那個她。
這麽一聯想,她就想起艾慕然曾經問過她那句話來。
她說,如果她回來了,你怎麽辦?
看來事情很明了,追命說的整容是完全不知内情吧?或者艾慕然也是知道這出調包計的,或者連杜曉仁,晏容她們也都知道……其實,這也許不叫調包,而是正主兒回歸。她們今天晚上,都在等着看“大變活人”的魔術,等着看一出真假金枝的大互換。
而她占色自己,就像一個小醜兒,還表演得特歡暢。
這麽想着,她的嘴唇掀了掀,朝他點了點頭。
“愣着幹嘛?有什麽話就直說。我承受得住——”
權少皇目光一眯,突然低笑了一下,逼近了她,一雙幽暗的眸底深如潭水。
“占小幺……”
喊了,卻并不說話。
占色知道他在猶豫,涼涼開口,笑了,“你怎麽支支吾吾的?身上的香水味兒都刺得死人……要不然去洗個澡再說吧?”
“寶貝兒——”一把将她拽入懷中,權少皇低吼:“爺想吻你!”
“嗯?”占色有點兒摸不着頭腦。
“如果一會兒,你想起些什麽不好的事兒。一定要冷靜,先冷靜……”
冷靜?難道她不夠冷靜嗎?
“權少皇——”占色正想詢問,可她的話還沒有機會說完,男人緊緊摟着她的腰,頭往下一低,直接就封堵住了她的雙唇。
占色身子微僵,想要掙開他的鉗制,可男人雙手像鐵鉗,越摟越緊。
“唔……”
占色搖着頭,瞪大了眼睛,覺得這個男人簡直是瘋了。
是的,權少皇他真的瘋了。
顧得上她的身體,也顧不得她想起了曾經的往事會發生什麽情況,就像特别需要她的真實記憶來證明什麽一般,猛地将她推在了床頭上,一隻手控制着她的後腦勺,狠狠地覆蓋過去,就像一隻兇殘的野獸般,輾轉地吸吮住了她誘人的唇瓣兒。
不再是蜻蜓點水,更不再是淺嘗辄止,而且将他帶着汗水和煙味兒的男人氣息釋然地灌入她的唇齒。一個極具侵略性的擁吻洶湧地席卷住了她的口腔,吻得她的癢氣被奪人,幾乎喘不過氣兒來。
“唔……唔……”
“占小幺……占小幺……”
嘶啞低沉的聲音裏,他粗喘着,舔着她的耳垂。
大約怕她被吻得悶死,權少皇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急促地喘氣着說完。又飛快地偏頭過去,捉住了她甜美的小嘴兒,有力地舌頭撬開了她,叼出她嫩粉的小舌來,與自己緊緊交纏。
占色的腦子懵了。
從一開始的大瞪着眼睛,她慢慢地閉上了眼。
一個盼了這麽久的舌吻,不是她一直想要的麽?
他在吻她,一直在吻,很深很深的吻,很纏綿很纏綿的吻。他隔着衣服的掌心熱得如同一塊兒烙鐵,燙得她身上的肌膚直哆嗦,在他沒有章法卻強勢的擁吻下,她越發不會呼吸了,身體幾乎痙攣了起來。
可他卻不放她,越纏越緊,那吻,越來越貪婪,一身鋼硬鐵骨的身子緊繃,死死地壓在她的身上,吻得呻吟了起來,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般淩虐。
“唔……”
占色被他的兇狠和霸道,弄得大腦真真兒缺氧。
丫吃錯藥了麽?
她想不明白。可在這個無聲的激吻裏,權少皇卻漸漸忘記了本來的目的,舌尖不停在她的口腔中輾轉,那熟悉的甜美滋味兒,越發讓他堅定了自己沒錯。
她就是他的占小幺……
她一定就是他的占小幺……
到底哪裏出了狀況,他一定會查出來的。
他越是沒有想明白,就越是帶着幾乎執拗的強勢去占領她的口腔,試圖用這種**裸的耳鬓厮磨和歡好,來發洩他心裏極需安撫的情緒。
占色的臉,燒得燙極了。
在這頭野獸的襲擊裏,她從一開始的疑惑到沉迷,再從沉迷到清醒,足足有三五分的時間。同時,也基本上理清了這個男人的情緒。
他在惶惑。
他在不安。
他在忐忑……
“權少皇……”
好不容易她透了一口氣,擰緊了眉頭,啞着嗓子。
“你到底怎麽了……告訴我……”
“占小幺,你想不起來嗎?”權少皇捧着她的臉兒,急切地問着她。
呂教授曾經非常清楚地告訴過他,占色曾經求她幫助,把她把關于他的記憶全部給封閉了起來。她很痛苦,她想忘掉那段記憶,忘記關于他,關于十三,關于一切一切與他有關的人和事。
一開始呂教授不同意,可是壓不住她苦苦的哀求。這種事,她之前沒有做過,可那會兒看着她難受的樣子,覺得這也不失一種好辦法。于是,她在深度催眠狀态,封閉了占色關于他的那一段記憶。可事實上,催眠本身就不能做到讓記憶永遠遺忘,在特定的時間就會想起來。而呂教授,特地給她留下了一個解除負向記憶的命令——就是有一天他們兩個人能夠相愛的深情擁吻。
上一次,他被占色見到去中政大學,就是見呂教授,了解這個情況。
而現在爲什麽她還迷茫的看着自己,半點兒都沒有想起來?
他慌了一下,難道是他吻得不夠?
這麽想着,他粗重地喘息着,再一次扣緊了她,深情地壓了上去。
一觸上她兩片兒柔軟,他的心在快速的跳動。
與她唇舌相依的感覺太好,讓他忍不住呻吟了一下,長長地歎息。
他不會去相信任何人的話,不會去相信任何的理由,不會去相信任何眼睛看到的,或者耳朵聽見的。甚至不用去相信什麽擺在面前的證據。他隻相信自己,相信這種無法用語言來描繪的心靈悸動。
抱着她的感覺,是不同的,是獨一無二的。
就在剛才那個女人抱着他的時候,他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推開,就是想要試一試,她哭得那麽傷心,他自己會不會有稍稍那麽一點點心疼的感受。
可是很遺憾……
雖然她有着和占小幺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表情,可他卻沒有産生任何的情感。
那說明白什麽?
他的身體記憶,才是最準确的。
正如此時此刻,他與她兩唇相貼,那種靈魂與情感的交流幾乎能讓他瘋狂。
激烈,火熱,津沫相渡……一觸上她,吻着她,與她交互,他就想要她,想與她合爲一個。這種急切想要占有的感覺。除了他面前的這個女人,世界上不會再有另一個女人可以帶給他。那是一種可以爲之瘋狂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