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幸福如此,悲苦如此。
就算明知以後要面對怎樣的道路,就算心裏清楚自己的孩子以後要面對什麽,她也不會選擇逃避,或者試圖給孩子安排一個更安然的溫室。
對。
在他看來,自小皈依佛門,徹底斬斷紅塵情緣是避免以後深受紅塵困擾,可在這位女子看來,這樣的決定本身就是一種逃避。
一種對于尚未到來的愛怨癡嗔的逃避。
高僧來此之前,準備了很多禅語打算說服這對夫妻,可此時,面對這個并未真正熟讀佛經卻比任何人還要精通佛理的女子,他無法再多說一句。
因爲他心裏明白,所有的言語在這個女子面前都是多餘的。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站起身,他朝二人深深施禮,“夫人大智,反倒顯得貧僧愚昧了。”
九傾也站起身,淡淡笑道:“大師言重了,一點拙見,還望大師莫要見笑。”
高僧很快告辭離去。
夜瑾和九傾送他到隐園大門外,看着他步履沉穩地漸行漸遠,兩人沉默了片刻。
“修兒以後的命運會如何?”夜瑾轉眸看着九傾,眉心微蹙。
“不必擔心。”九傾道,“人生在世,沒有誰是一帆風順的,神靈尚且需要渡劫,何況是凡人?”
夜瑾聞言,斂眸深思了片刻,終于緩緩舒展了眉眼,“嗯,傾兒說的對。”
回到隐園,兩人到内室看了孩子。
修兒已經醒了,正睜着一雙黑漆漆安靜的大眼望着頭頂上方,小小的臉蛋上一派懵懂天真之色。
九傾柔和輕笑,低頭在他小臉上親了一下。
“像個小奶包子。”她淡笑,“若是可以選擇,我倒是真心希望他别長大,一直這樣懵懂才好,不必面對人世間的艱險醜惡。”
但是即便是說這番話的九傾,也很清楚這樣的想法有多不切實際。
“雖然人生來就注定了要面對很多,可相較于那些爲生計奔波發愁,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控的窮苦百姓來說,他到底還是要幸福很多。”九傾坐在床沿,目光柔軟地凝視着孩子的小臉,“況且,不管以後要面對什麽,還有我們在呢。”
夜瑾聞言越發皺了眉頭:“你越說,我這心裏越不安。”
九傾轉頭,安靜地看了他片刻,淡淡道:“夜瑾,你的人生難道是一帆風順的嗎?”
夜瑾啊了一聲,然後搖頭:“應該不算吧。”
“我的人生也同樣,可我們如今活得不比誰更灑脫?”九傾道,“所以你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嚴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走,就算是父母,也沒辦法決定自己孩子的一生。”
夜瑾微默,想到九傾那離奇玄妙的經曆,不由喟歎。
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走,可爲人父母不就是一生牽挂着自己的兒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