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傾擡眸,沉默地跟夜瑾對視,然後各自無聲歎了口氣。
往事總是讓人唏噓惆怅。
“他是前朝罪臣之後。”林蝶衣聲音很輕,卻能聽得出其中清晰的黯然,“用很多達官貴人的話來說,就是最卑賤的奴籍,世代爲奴,永世翻不得身。後因爲容貌出色,不幸被賣進了勾欄館,那時候他才八歲。”
這真是一個不怎麽美好的故事開端。
九傾微微蹙眉,倒是未曾想到,所謂的出身不怎麽好是這樣一個意思。
“林姑娘。”九傾平靜地打斷了她的話,“隐将軍不管有着怎樣的過去,都跟我們沒有多大關系。相反,這種事情多多少少會觸及一個人心裏的傷痛,以及帶來更多刻骨的屈辱感,我覺得我跟夜瑾沒有權利去觸及别人的隐私,林姑娘如果真喜歡他,也應該維護他的驕傲和顔面。”
林蝶衣聞言,倏然沉默了下來,目光怔怔地盯着亭外風景。
過了好久,她才低聲道:“我隻是心裏有些不甘,明明是我先遇見了他,可最後……”
“你先遇見他,那麽你當初有沒有能力救他出來?”九傾淡問,“感情的事情不是講究先來後到,你先遇見他并不能代表什麽。”
目光微轉,她平靜地看向立于欄杆前的女子,聲音越發清淡了一些:“況且,比你先遇見他的人還有很多,如果每一個人都是你這樣的想法,是否他就必須回應每一個人的感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蝶衣閉了閉眼,嬌美的臉色越發蒼白,“我隻是……隻是喜歡了他這麽多年,已經放不下……我覺得他也需要一份正常的感情,皇上已經銷了他的奴籍,他可以正常地娶妻生子,他可以光宗耀祖,将曾經的屈辱自生命裏徹底抹去。難道就因爲皇上救了他,他就必須一輩子受皇上掌控?”
“是不是受皇帝掌控,不是我們能置評的。”九傾道,“救命之恩不算什麽,但是以隐将軍如今的身份地位和本事,他若想脫離皇帝掌控,并不難。”
此言一出,林蝶衣臉色微變,徹底無言以對。
那種不願面對的可能此時被無情道出,幾乎将她心裏所有的希望擊垮。
是,如果隐十三想脫離皇帝掌控,以他如今的身份和本領,的确輕而易舉就能做到,可他不會這麽做。
否則,那一次在斷魂林脫了險,他大可以就此遠走天涯,而不必拖着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還要快馬加鞭地趕回皇城救駕。
就算不想做個忘恩負義的人,沒辦法眼睜睜看着皇帝遇險,他也完全可以用另外的方法救皇帝脫困,然後自己離開。
可他并沒有。
這意味着什麽,林蝶衣心裏不是不清楚,可她不想承認。
“再者,我也不介意問林姑娘一個問題。”九傾淡淡一笑,清澈的眸光裏流露出幾分通透,“若今日隐将軍還是奴籍,并且永遠翻不得身,林姑娘還會如此堅定不移地喜歡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