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什麽時辰了?”九傾說着,擡眼看着天上正漸漸西斜的太陽,“快傍晚了,命人準備熱水吧,我要沐浴。”
“是。”紫陌恭敬地應了一聲,随即憂心地蹙眉,“殿下方才是做噩夢了?”
雖然如此問,可紫陌心裏卻明白絕對不可能隻是噩夢如此簡單,她家殿下不可能僅因爲區區一場噩夢就如此失控,甚至流露出這般罕見的脆弱。
“不是噩夢,你也不用擔心。”九傾聲音有些疲憊沙啞,卻沒有想多說的意思,“我已經沒事了,這件事不許跟任何人提起,去準備熱水吧。”
紫陌壓下心頭憂慮,領命離去,“是。”
九傾擡起頭,安靜地看着遠方的天際,須臾,也起身往金華殿走去。
所有的宮女都被屏退了出去,包括紫陌也沒能留在殿裏,九傾一個人靠着浴池邊緣的琉璃石台,閉着眼,腦子裏一片混亂。
溫熱的水流從周身慢淌而過,沁人心脾的花香彌漫在鼻尖,九傾卻完全沒有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腦子裏那些畫面錯綜交織,不停地閃過,揮之不去。
滿目的血色,滿心的恨意,滿身的痛苦。
最後隻留下那一抹紅衣身影在心頭不斷徘徊,他的深情,他的溫柔,他的委屈,他的控訴。
一切的一切,最後皆化作永生永世的荒蕪和孤寂。
孑然一身,孤寂百年。
九傾擡手捂着臉,晶瑩的液體從指間滑落,她不想承認,也不敢承認,自己這一刻已經亂了方寸。
原本以爲可以做到的。
她以爲,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前世今生本不相幹。
她以爲自己可以做到公平,這一世不負夜瑾,下一世補償前世欠下的那個人。
她以爲,這一世愛得如何刻骨如何執着,下一世,他們也依然會失去所有的記憶成爲各不相幹的兩個人,所以她能無動于衷地看着他斬斷情緣,變成一個無心無情無愛之人。
可一場噩夢,生生摧毀了她所有的以爲,所有的理智。
夢裏的一番痛徹心扉……是爲誰?
除了那場劫難,除了記憶複蘇時那高高的宮樓上縱身一躍,這算是她第三次品嘗到痛徹心扉的滋味吧……
“冤家……”唇畔低低溢出這一句,九傾深深吸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苦笑,“栽了嗎?情之一字,果然害人不淺。”
罷了罷了。
人生短短數十載,她爲什麽要讓自己活得這麽累?
順從心願,愛恨情仇皆肆意一回又如何?
“就算不在身邊,也能折磨得人肝腸寸斷。”輕輕撩起水花,九傾唇角勾起自嘲的笑意,歎息般輕聲道,“誰說入了魔,亂了心……入了魔的人究竟是誰?隻怕到如今,誰也分不清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