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昊僵在回廊上,不自覺地伸手扶住了旁邊的欄杆。
這個聲音如此熟悉,如此熟悉……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聲音,還有那一句,瑾兒。
他還能相信自己是眼花?
她說的是瑾兒,她還說,我們的兒子……
他們的兒子……是誰?
姒聿塵沉默了很久,才道:“我還沒想好該不該去見他。”
“瑾兒說,他有權知道真相。”女子淡淡道,“認賊作父三十年,往後數十年難道還要繼續認賊作父?他已經是成年人了,不是脆弱的孩子,他承受得住這樣的真相。”
姒聿塵站在樹下,溫雅的臉上帶着淡淡的自嘲:“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如今這般模樣,又怎配做他的父親?”
“聿。”女子皺眉,随即面上流露出凄然,“弄成如今這副模樣,又豈是你的錯?一切的罪孽,都是有那兩個該死的惡魔而起,昊兒若是知道真相……”
“可知道真相又能改變什麽?”姒聿塵平靜地打斷了她的話,“他現在是西陵的皇帝,名字上冠着夜氏皇族的姓。他是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肩上挑着整個天下蒼生的命運,心裏若染上了仇恨,如果他将這些仇恨報複在夜氏皇族頭上,報複在西陵江山社稷上,後果會怎樣?又将置百姓于何地?”
閉了閉眼,他無力地在長椅上坐了下來,“如果這件事讓旁人知道,你可知又會帶來怎樣的動蕩?我如今這樣,已經沒什麽可在乎的了,相不相認都已經無所謂,若爲了姒家一條血脈傳承而使得他背負仇恨而活,我覺得……不值得。”
不值得?
雲绯月沉默地看着他。
“如今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夜驚鴻生不如死,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江山被昊兒掌控卻無力改變,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懲罰。”姒聿塵輕聲喟歎,“時間若是回到三十年前,或許我會很樂意看着整個西陵皇族灰飛煙滅,不殺盡最後一人難消我心裏滔天之恨,可如今……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雲绯月抿唇,良久才淡淡道:“這些隻是你自己的想法,你怎麽知道昊兒是怎麽認爲的?如果他甯願知道真相,即便真相多殘酷,而不願面對自欺欺人的美好呢?”
姒聿塵擡眼看着她,卻沒說話。
“你覺得夜驚鴻如今這樣,就算是得到懲罰了?”她緩緩搖頭,語氣很輕卻透着森然意味,“君乾受了兩百九十二刀淩遲之刑,我覺得夜驚鴻也應該受到同樣的懲罰,否則,我心頭之恨亦難消。”
“绯月……”姒聿塵眉心微蹙,随即輕輕歎了口氣,眉眼間染了些許蒼涼的味道,“我現在已經是哀莫大于心死……”
“即便是哀莫大于心死,該知道的真相也還是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