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瀾湘閣距主殿靈霄寶殿最爲偏遠,位于西側雲海之上,閣内設有一涼亭,涼亭建于一架彩雲之上,彩雲下方乃是激流,從涼亭和彩雲間無故生出了一縷瀑布,垂瀉而下,時時傳來響徹的清雅之音,倒是無笙卻有樂。
涼亭中有一方棋盤,棋盤用斑斓靈石雕琢,秀美異常,棋盤之上設了一棋局,局勢悠然不噪。
昊天坐在棋盤一方,捏着白子,擺弄着阡陌,而與之對弈之人,便是捏着黑子的太一,都說朝局如棋局,下棋之人所思所慮皆在這棋盤之上,故而觀其路,便知其想。
然今日太一的想法,昊天卻翻來覆去也看不明白,顯然他心中似乎有什麽忐忑之處,下棋之時略有猶豫,但是落下子後,卻是柳暗花明。
看着棋盤,昊天不由問到:“兄長是有何思慮不妥之處,難不成你我商榷之事還有甚變數?”
涼亭之上沒有小厮在旁,甚至連守衛的仙侍都遠在涼亭之下的幾丈之外,由此可見兩人說話不必藏着掖着。
因此,太一也沒甚避諱,直言道:“無妨,隻不過一些私事擾了心神,與我倆共謀之事無甚緊要。”
既然是私事,那就不好問了。
昊天想着,轉而道:“今日叫兄長前來,是朕擔心,雖你我已将牛魔王引來,供出勾陳謀劃了大鬧天宮一案,又順勢削了他的權,但要讓他反,恐怕還有待估量。”
“僅此兩事他必然不會反,就算他想反,他手下的瘟神也會及時相勸,制止他的莽撞之舉,所以本君并不指望他立即跳反。”
太一說着,盯着棋盤,看到昊天的一顆白子躍躍欲試地準備冒頭,突然伸手一指,将一隻黑子置入棋局,堵住了白子的去路,意有所指道:“他若聽瘟神所言,接下來還有兩條路可走…這其一是一條活路,便是向元始求助,可惜這條活路已經被本君給堵死了。”
的确,找背後靠山出面,不失爲一個強有力的辦法,但是若背後靠山棄了這個小卒,那對于小卒而言可是天崩地裂的壞消息,已經沒了靠山,便什麽都沒了,隻有拼死一搏。
昊天沒問太一怎麽堵死那條通路的,當初他尋太一出山時,便有言在先,此生不疑,無論太一有什麽安排部署,他都不細問,這代表了他對太一的心誠與信任,也是尊重。
随即,昊天看到,太一又放下了一顆黑子,似笑非笑道:“另一條,他會從孫悟空那裏下手,中途劫殺,以避免孫悟空來天庭佐證,但這原本就是一條死路。”
太一說着,端起一旁的茶盅,潤了潤喉嚨,不急不躁地觀望着棋局,繼續道,“不知幸與不幸,一千年前靈猴誕生,本君有意指點于他,借以打入勾陳内部,事成之後,本君念及靈猴命不該絕,讓西方收其于五指山下,托西方庇佑他。
沒想到,他倒與西方結了因緣,如今若勾陳想劫殺他,不僅撼動了天庭的權威,更是震怒了西方一衆,那些人豈肯罷休,還不将渾水越攪越渾。”
太一口中靈猴便是孫悟空,這孫悟空乃是一千年前由女娲補天靈石所化,化成人形後便想修仙成道,而太一給他指點過迷津,讓他去尋準提道人,借此機緣,太一早就将孫悟空收到了自己手下,待到孫悟空學成所得後,刻意讓勾陳發現孫悟空這塊璞玉。
勾陳自以爲孫悟空這個天才還沒人曉得,便收到了自己麾下,其實不知孫悟空一直都是太一的人,後來勾陳欲威脅天庭,讓孫悟空上天做官,又憤憤而去,引發了大鬧天宮。
而這一切早就在太一掌控之中,所以在得知勾陳計劃後,太一讓孫悟空直接打到了靈霄寶殿,畢竟,勾陳最初打算的攻到南天門那不痛不癢的做法,根本不能将勾陳的罪過定爲滔天大罪,所以太一覺着,既然要攪事那便要攪得翻天覆地才好。
但因爲此事是孫悟空挑起,所以孫悟空自然結下了因果,必須應劫,太一爲了讓孫悟空渡過此劫,告之昊天請了西方佛門來平叛。
這其中太一自然也有和西方商量過,西方的佛教欲興起,需要一個契機入世,讓天庭看到西方的強大,很樂意平叛,同時他們還需要未來有人幫忙在人間傳教,所以大鬧天宮的孫悟空成了最佳人選,也樂意救他一救。
所以這才會将孫悟空收走,壓在五行山下,等到時機成熟便放出來,當作他們佛教的人。
此等商榷,惠而不費,也就成了今日的一切事态。
如今,太一刻意在大殿上讓人去提審孫悟空,也并不是讓孫悟空出來指證勾陳,而是讓勾陳感覺到危機的臨近,感覺到孫悟空這條路是死路,勾陳自然更加擔心。
不,或許說,當一切後路都沒有了的時候,勾陳就不止是擔心了,他劫殺未果,還要被西方告上一狀的話,他這天帝就真是窮途末路了。
等到那時,他不想反,也必須得反。
聽太一說到這裏,昊天便安心了,開始擺弄着棋盤道:“剛剛,我聽探子來報,勾陳去了一趟姜子牙處。”
太一聞之一笑,手上的棋子停了,擡起頭來望向昊天,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情:“哦?這麽快就按耐不住,要去求他師叔抹消他在封神榜上的名字了。”說着,太一将手中的棋子扔進了棋盒中,似有些百無聊奈,“不下了。都已成定局,多下幾步也甚是無趣。”
“說的極是,勾陳名字一消,這封神榜就成了笑話,待到他造反之日,諸仙請命,送出封神榜,結果勾陳不在,誰還有耐心待在這封神榜上,到那時,元始天尊他老人家的門檻怕要被踩破了。”
昊天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又道:“不過這打亂重組的局雖然開了,收尾卻是不易,朕雖做好了十年平亂之戰的準備,仍舊擔心有心人會在此時橫插一腳,血海那群家夥,恐怕是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