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彩中的影子不動聲色,靜靜地打量着風菱半響,才道:“即不認自己爲羲和,爲何認吾爲老師?”
“老師乃天下的老師,是世間僅有的師尊,并非羲和一人的老師,而是萬物生靈的老師,風菱既是萬物生靈中的一物,自然也應尊老師爲師。”
風菱不敢擡頭,一改往常的奸猾,實在不敢在天道面前造次,所說的話雖然刻意奉承,但是卻也句句屬實,誠心實意,因而能觀世間的天道鴻鈞也沒有覺得她有多冒犯。
這一回答,鴻鈞聞之帶笑,一字一句道:“你且起來說話。”
風菱松了口氣,聽到鴻鈞的話中帶着和藹可親,她雖沒有繼承羲和的記憶,未見過鴻鈞,但是想來鴻鈞應該是個和藹的人,于是果敢地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參拜道:“不知老師讓弟子魂遊至此,所爲何事?”
“你是當真不知?”
鴻鈞的語氣聽起來甚是和藹,但是這麽問,卻讓人感覺到一種不怒自威的氣韻,吓得風菱又再次跪下,道:“弟子還是跪着說好了。”
對了,風菱習慣性耍小聰明,她哪裏不知道鴻鈞将她的元神拘來是因爲何事,還不是她擅自用了羲和的名諱,将自己的心願傳給了鴻鈞,讓鴻鈞幫她割去惡念,所以鴻鈞怎麽可能糊裏糊塗就讓她心願達成?
自然要把她叫來問上一問,順道很可能懲戒她冒用他的親徒羲和的名諱。
而這會兒風菱還想裝傻,很有愚弄天道的行爲,于是心中有鬼的風菱毫不猶豫地又跪下了,當然跪下也反而讓她輕松一些,這才道:“弟子大約猜了猜老師招弟子前來的的原因…”
說着,風菱擡起頭來,瞟了一眼仙霧中的影子,見鴻鈞沒有反應,明了地再次低下頭,作答道:“這第一,老師招弟子前來,是爲了看一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膽敢冒用羲和娘娘的名諱。”
“這第二嘛,弟子猜測,既然發的是宏願,就理應隻對天道允諾,老師即爲天道,如此大的宏願,老師必然需要了解原委,要親測弟子的決心,必然不會讓弟子平白無故借用了您的力量,正如當年西方兩聖成聖時所做的一樣。”
是了,這才是關鍵,風菱這一回發宏願來實現自己斬惡念的行爲,正是複制了當年阿彌陀佛和準提道人的做法…
當年阿彌陀佛和準提兩人因爲修爲不足,不能成聖,然而聖位空懸,兩人又迫切想成聖,于是向鴻鈞發了宏願,願開墾西方,建立佛教,普度衆生。
這就是相當于提前開了口頭借據,先向鴻鈞借來了成聖的力量,成聖之後再去還債。
風菱正是知道這其中的故事,所以今日才會想到用發宏願的方式斬惡念提升修爲,而這種做法說到底,是在利用鴻鈞的力量,那鴻鈞如何不生氣的要把她拘來看一看。
當然風菱敢這麽做,也不是她想早點死,而是她覺得鴻鈞既然化身成了天道,就不會有喜怒哀樂了,也不會偏頗或者存在不公正的心思,更不會對她生氣,而降罪于她。
所以,風菱大膽地嘗試了。
對于風菱的回答,鴻鈞并沒有點頭認可,但是也并未駁回,隻道:“你與羲和,一個前因,一個後果,即是非是,吾不做定論,你心思澄明,定當明了。隻是發宏願一事,你可想明白其中厲害?”
前因後果?這話說得玄妙。
風菱認真品味了一番,也把心中對于自己是不是羲和的疑問給理清楚了。
若照鴻鈞所說,其實她風菱就是羲和種下的因,結出的果呗。那意思是不是,羲和雖然身殒,但她卻是洪荒之中必不可少的,因而必然有一個人要來繼承羲和的責任與能力,要延續羲和的存在,故而有了風菱?
哎…這麽說,說到底她風菱不過羲和的影子罷了。
想到此處,風菱略有些傷懷,自己活了這麽久,原來是替她人而活,可憐又可悲。
風菱顫了顫睫毛,卻不能因此失彼,認真答到:“弟子明白,一旦發了宏願,便不可再收回,否則會被宏願反噬,不得善終,報應不爽。”
宏願是向天道起誓,神仙都不敢随意就發,畢竟若是反悔,那接下來的報應自然可怕,像冥河當年明明發了宏願,卻仍舊違背了,可想,未來等着他的結局鐵定可怕?
風菱知道,所以她許願,就不準備反悔,否則牽連的不僅是她,甚至她身邊的人。
隻是,風菱沒想到,鴻鈞提到其中厲害,并不是爲了讓風菱害怕,放棄發誓,而是先告之風菱厲害,提出另一個要求。
這時,風菱便聽鴻鈞道:“你即提到羲和,你可知她如何堙滅的?”
“弟子不知。”說起來,風菱還真不知道羲和怎麽死的,話說,帝俊這麽看重羲和,又是羲和的夫君,怎的在羲和死的時候,沒有救她?的确有點不合情理。
這個問題,一直都是風菱心中的疑問,不曾想,今日陰差陽錯,竟能在鴻鈞這兒聽到解答,還真是許了個好願望,風菱搖了搖頭,誠懇道,“還請老師告之弟子。”
“她也許了個宏願。”
哈?風菱一愣,這羲和也做過開口頭借據的事?哎喲,還真是她風菱的前因,做的事都一模一樣。所以,羲和是因爲沒有實現諾言,被天道罰死的麽?
念頭剛起,突然間,風菱感覺到自己的靈台混沌了起來,一道霧霭在她面前浮現,而後漸漸彩雲繞頭,過了一息之後,仿佛有撥開雲霧見月明之感。
再擡頭時,風菱感覺自己身上靈氣纏繞,身子輕快如羽毛,手指剔透,眸間輕盈,腳下的雲層變成了水璃般的鏡面,待望下看時,她看到了鏡面中的自己變成了一位驚鴻的女子。
風菱不明所以,卻聽頭頂上有人問到:“羲和,你可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