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雷澤言才開口道:“死得其所之地嗎?我也不知道,興許,若哪天我甘願在何處領死,問心無愧的話,那應當,那裏就是我死得其所之地了。”
而後來,雷澤言死在了曲江之上,吳小俊想,那裏應當就是他認爲的最佳埋骨之地。
自那一次會面之後,吳小俊再沒見過雷澤言,他隻記得雷澤言飲盡最後一口酒之後,兩人将酒罐沿山崖抛了下去,自那時起,興許他們就把性命一起置之度外了。
黑旗飄飄,伴随着戰馬馬蹄不斷的聲音,雷澤言給吳小俊最後留下的是赤膽熱血的背影。
他在雷澤言死的時候,沒有來得急趕到,因而吳小俊常想,若是曲江邊上,他到後,雷澤言究竟會留下一句怎樣的話予他,可能會說:
“我雷澤言,此生不悔,一披戰甲,從此爲蒼生而戰,今日于此地落幕,終得其所,起于戰場,亡于戰場。
雖然終究還是沒被你們救到,但我很感激你們來救我,我很想對在乎我的你們說聲道歉,但是卻也說不出來了,然而我還有一個卑鄙的心願,願在乎着我的你們能完成我的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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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天雷的聲音從烏雲中傳來,一道雷霆打在了吳小俊的脊梁之上,讓他猛地一怔,喉口中頓時壓迫出了一條黑色的血液,清洗内體的雷霆果然不同凡響,一來就把吳小俊的五髒六腑給洗刷了一道。
這還是天雷的第一道,可想接下來還有多麽可怕的威力。
吳小俊手上也不幹淨,他作爲吳國的大帥,自然也殺了不少人,雷劫重也是情有可原。
這也就是許多修仙之人爲何不願涉及凡塵之事,要躲在山中修煉直到飛升,畢竟一旦沾染凡塵,勢必要結因果,結了善果還好,要是結了惡果,天雷可不會讓他輕松渡過。
此時的天雷還是紫雷,與風菱第一次飛升時遇到的一樣,可是這一道并不代表接下來還是同樣的,恐怕吳小俊今夜的雷劫中最後兩道才是最難渡的。
第九重天雷共九道,一道比一道深,一道比一道危險。
這會兒,吳小俊強忍着劇痛,仍舊看着六坎難以置信的面頰,緊抿着嘴唇,沒有作答,心理想的倒不是天雷,而是六坎不懂雷澤言,雷澤言的意志不會被磨滅。
因爲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也許最初隻是雷澤言一人堅持天下歸一,戰亂休矣,但隻要他的心志可以傳下去,自然會傳給更多的人。
當這世上忍受不了戰亂的人,一個又一個的站出來,當他們發現非同心協力維護天下一統時,那是多麽可怕的力量,北國擋不住,自私也擋不住。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雷澤言的意志就是這分久必合的催化劑。
見吳小俊沒有作答,而那雷霆正正打在他的脊背上,卻一點沒有彎腰的舉動,六坎再次咆哮地冷笑道:“罷了!不想答便不答好了,反正你也活不了了,剛剛耗盡了真元,這會兒你還有什麽能力聚氣抵抗,能接下第一道已經很勉強,剩下的八道,你接不下的。”
說着六坎冷哼一聲:“說什麽繼承雷澤言的意志,真是愚蠢,愚蠢的人下場也和他一樣。”
“轟隆隆!”又是一聲雷聲落下,第二道雷霆顯然比第一道大了一層,這一回,吳小俊真撐不住,半蹲了下來。
說來,這還是六坎第一次聽說有人半點準備都沒有就迎接天劫的,他在臨時之前看着這幅畫面也算是值了。
念到此處,六坎不由得帶着嘲諷的表情觀賞起來,他内體已經空無一物,常年修魔的他,早就被棄了自己的靈魂,一死便是什麽都沒了,隻剩一具醜陋的空殼。
所以,若是能拉吳小俊墊背,也不算什麽。
可是,就在六坎滿心惡意地觀賞時,突然,吳小俊的臉上滑過了一絲詭異的笑容,道:“說的是,我願繼承奉珏的意志,不過我卻不是奉珏,你别忘了,我可是和惡魔雷澤玥是好友,近墨者黑,所以我也很卑鄙。”
話音一落,六坎感覺到了自己脫離了地面,被吳小俊一隻手撐了起來,放到了他的頭頂。
正當六坎驚訝之時,便聽吳小俊又道:“我記得你也隻剩最後一重天雷劫了吧,那體質應當能抵幾道天雷,我先前硬抗了兩道,剩下的交給你。”
“…”六坎一愣!明白吳小俊此時之舉了,他這是在把自己當禦雷的法寶了!
“你這狗賊!你好生卑鄙無恥!竟利用我這将死之人!你良心不會痛嗎?你會下地獄的!”回過神來的六坎,動不能動,眼睜睜地看着天上再次打落了一道紫雷,而吳小俊在他的身下已經靜坐地提煉起真元來了。
“轟!”又是一擊雷霆。
六坎的臉龐已經扭曲,然而他還沒死,他好歹也是合境末期的修爲,要是連一擊也接不下,就難妄自自稱一番長老了。可誰知他的一生修爲竟要在落幕之前被吳小俊利用當作應付天雷的東西,真是可恨。
然而,吳小俊卻稍微輕松地在下方,理直氣壯道:“我可不想被你這樣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說卑鄙,你們利用的人還少嗎?我不過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罷了。”
說着,六坎的身體在吳小俊默念的口訣下開始旋轉,散發出了陣陣黑光頂着天上落下的紫芒,崩裂出了濃重的色彩。
六坎聞之,終放棄掙紮地閉上了眼睛。是了,曾幾何時,他與北國的大護法們也這樣利用這他人,一次又一次把他人最後一滴血都榨幹得一幹二淨,此時憶來,不知看過多少悲憤含恨的眼淚,而他們隻是站在頂尖嘲笑着那些弱小得被利用的人們,
如今他終于嘗試到了相同的惡果,還真是諷刺,興許這也是他的天雷劫,正在洗刷着他做過的業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