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邯谷城中的大臣們多數都是與陳昭一起起家的匪寇,他們之所以參軍無非就是與陳昭一樣想借着亂世的情勢,發一筆橫财。
當然,他們的确發财了,将陳國的金銀珠寶都集中在了他們的腳下,各個看起來肚大臉圓,過得好不惬意,因而能不打仗那便不打。
今日雖說雷澤來使說了一些風涼話,但是完全不足以讓他們提心吊膽,因爲六坎說了,隻要控制住來使,雷澤玥介于天下的輿論,也不敢貿然攻城,所以他們依舊趕緊睡覺去了。
而此時邯谷大獄之中,地牢的底層,放着一個長三人高,寬一人長的鐵桶,這鐵桶中裝滿了朱砂,鐵桶外挂滿了鐵鏈,鐵鏈之上還有朱砂畫的符箓閃着光芒。
鐵桶中有一個人,閉着眼,盤着膝,一動不動,就好像已經坐化了一樣,實則不然。
雖然封閉了口鼻兩竅,耳朵和眼睛也都自動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系,但是吳小俊的神念卻還能偶爾察覺到外界的動靜,自然知道雷澤軍在陳國國土上肆虐之事。
在他聽聞雷澤軍在北國之地興起之時,他便猜到了那個叫雷澤玥的主君究竟是誰,雖然風菱沒有告訴她,她在雷澤家時用過的名字,但是除了風菱,這世間還有誰能繼承雷澤言的意志。
那麽如今雷澤軍出現在陳國的原因,就容易解釋了,無疑那個死丫頭,竟然難得犯蠢的,明知這裏陷阱重重還要來救他。
陳國之人興許至今都不知道風菱的真實目的,但他知道,風菱不是來侵略陳國的,她是來救他的,隻不過任性地用一個陳國的興衰來救他。
可是,明明他不想誰來救他的,當時用九九散魂葫蘆就是擔心誰來救他,而讓他成爲一個拖後腿的人,但最終他還是拖了後腿。
這時,吳小俊的元神在裝滿朱砂的鐵桶中睜開了眼睛,看着周圍密布的朱砂,看着往來監視他的陳國士兵,歎了口氣,如此下去,他很有可能成爲風菱或者吳國争霸天下中一步壞棋,那先前付出的一切可真就随之東流了。
風菱到底在想什麽?她明明如此聰明,怎的就這麽不開竅呢?非要來救他這個無關緊要的死棋,而且就算風菱正破開一切萬難,來到他的跟前,風菱難道能化解朱砂之困。
這朱砂雖然看起來是固體的實物,但其實是液體,沒有人能做到讓液體不流動,就像沒有人能斬斷河流一樣。
所以無論如何,隻要吳小俊一開始呼吸,朱砂就會流入他的體内,沾上一點這樣的劇毒,他都死無葬生之地,就算風菱把他救出去,他也活不了。
說來,六坎也的确夠狠毒的,他一定是在想着,就算到時吳國用星辰幡來換,他也可以将自己交出去,隻不過是帶着這朱砂的鐵桶一起交出去,因而最終吳國得到的不過一具屍體,或将死之人。
那自己還在期待什麽?
他看着外界的事物,既然他是一個死局,那爲何遲遲不動手,不把自己這個死局落實,非要留口氣看着外面的世界?他隻要身體一張嘴,或者睜眼,更或者吸氣,那朱砂就會流入他的肺腑,就可以讓他了結自己的生命。
吳小俊下定了決心,隻要他了結了自己的生命,風菱就會離開。
那樣的話,總比她在交換了條件後,換道一句屍體強得多,而且若風菱遲遲不肯離開,時間久了,恐怕會掉入下一個陷阱之中,畢竟六坎可是北國潛入的,再着說陳國也還有半臂江山,風菱赢得太順,恐怕不是好事。
念及此處,吳小俊動了動嘴唇,他要張開嘴,吸一口氣…
可是就在這時,吳小俊的嘴唇突然顫抖起來,他竟在這一刻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他驚訝地發現他竟然在害怕,在面對死亡的這一刻,竟然他也會害怕,明明先前如此信誓旦旦,但人終究會害怕一死。
突然一個聲音憶進了吳小俊的腦海,道:“你在害怕?”
這個聲音是紅雲師父的,是在紅雲傳授給吳小俊鴻蒙紫氣時,他說過的話,因爲強硬的真氣流入,吳小俊承受不來,向紅雲哼唧道:“不行啊!師父,你這樣會弄死我的!”
而那時,紅雲就問他,是不是害怕死。
吳小俊道:“廢話!是人都怕死!你不怕死嗎?”
那時,紅雲就告訴他:“朝聞道,夕死可矣。”對了,這句話是紅雲教他的,他至今銘記,他一直這樣做着,隻要爲了信仰,死也可以,但爲何這一瞬他會害怕,他明明知道他不怕死,但是他的身體卻不聽使喚的不想死,怎麽也張不開嘴,怎麽也動不了!
到底爲什麽?
“當然如果有比死更值得珍惜的事情,那就活下去吧,咬碎牙也要活着,不要臉也要活着。成仙,超脫生死的界限,也許那會使你活得很無恥。可是,爲了珍惜的事物,卑鄙的活着,不丢人。”這時又是一個聲音在吳小俊腦海中響起,同樣是紅雲說的話。
大約就是這樣的話,讓吳小俊怎麽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也許他還有更值得珍惜的事?
吳小俊茫然地用神念擡起頭,看着不知何時滾來的濃雲,迷茫道:“師父,徒兒這一回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話音剛落,吳小俊的神海中再次傳來了一聲,卻不是紅雲的聲音,而是一個清脆悅耳,略帶欣喜的聲音,在喊道:“小俊!我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