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闵赢取下了鬼面,頭仍未放下來,冷笑着,道:“最近總是被人削弱實力,先是毋橫軍,如今又是同樂軍和赤蠱軍,是時候好好謀劃一下了,拿誰先開刀呢…雷澤,僧伽羅,殷國,九州國,孟國,還是吳國?”
話到此處,幽暗王殿又再次跌入了寂靜,沒再傳出任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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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後,裘污領同樂城歸順雷澤軍,此時時令秋。
秋高氣爽,雷澤軍帶領三十萬主軍,六十萬百姓來到了北國與九州的邊界,日月山麓。
此處是二十三年前,當時還被稱爲北族聯軍的北國第一次攻入九州的地方,黍實州的邊關。
破壁殘桓,曾經高聳難入的日月山麓在夕陽的照耀下,像一座廢棄的長城,經過了風霜卻屹立不倒,正如現在的雷澤軍一般。
整整一年了,自雷澤言帶軍離開九州到今日回來,竟曆經了一年的時間,沒有誰忘記這一年來究竟是如何度過的,雷澤言臨死前的那句話還記憶猶新——
雷澤軍!我是舊朝的人,注定要留在舊朝!而你們不同,亂世注定要在你們手中終結!所以,你們要活下去!
是的,他們活下來了,在千難萬險中活下來了,雪山的寒冷,草原的酷熱,後有追兵,前有險敵…他們一個不少的活了下來,三千人變成了三十萬,走失的雷澤軍也回來了足足一萬人,這是多麽令人興奮的數字,鮮活地呈現在他們眼前,是該做一番事業了…
此時,風菱在雷澤軍正前方,站在日月山麓的頂端,看了一眼山麓北側的草原,轉頭看向腳下幹涸的河澤,十一年了,她又回到了這個地方,遠眺便是被泥沙封存的北诏城。
“娘娘,下方便是幹澤大道,往幹澤大道向西走五百裏便是禦妖宗了,我們回家了。”說着青玉又指着北诏城的方向道,“往東南方走兩百裏是北诏城,想當年帝俊先生爲了救娘娘出夢魇,吸幹了綿延千裏的河澤,讓北诏城重見天日,也成就了如今一馬平川的幹澤大道呢。”
風菱靜靜地看着腳下的大道,感觸良多,不覺紅了眼眶,是啊,腳下原本應當是一千裏的河川,如今卻成了坦途,也讓雷澤軍可以通過這條大道回到九州,而這一切,全賴帝俊當年那一任性之舉。
到頭來,自己還是承他庇佑了。
黍實州大澤早已幹涸的事鮮有人知,自黍實州被大水淹沒後,黍實州就劃出了九州的管轄,而北族也因爲懼怕大水,沒有人再來幹涉這塊土地,因此讓禦妖宗,也就是當年的六合派将此地占據,設下了萬人莫入的陣法,讓這塊土地徹底消失在衆人的視野之中。
十一年來,沒有人曉得此處多了一條一千裏的大路,而大路兩旁種滿了糧食,植物也漸漸郁郁蔥蔥,就好像世外桃源一般,一直開到了雲中郡。
這也就是爲何風菱會在一年前做出北逃的決斷,因爲她知道可以穿越北部貧瘠之地一路往東來到日月山麓,翻越日月山麓,他們就能進入黍實州,真真正正的回到九州。
不過興許風菱最初也沒有想過當她回到黍實州的時候,隊伍會壯大成現在這般,這些多出來的人該何去何從呢?
青玉看着身後緊跟的隊伍,不由問到:“隻是我們回來了,那群北族人怎麽辦呢?”
青玉的話傳到了同樣跟在一旁的蘇士通的耳中,他也用神念掃遍了北族的百姓,除了雷澤軍的三十萬軍隊,還有一群跟在身後慢慢跑來的北族人。
按他當初建議的軍令,北族人對于雷澤軍隻是利用的棋子,一方面爲他們提供兵力、勞力、财力,一方面也是他們一路行軍的擋箭牌,随時可以丢棄的棋子。但如今,他們沒用了,難不成坑殺?不,熟知風菱的蘇士通覺得風菱不會這麽做,風菱從最開始就應當有另一種打算。
而那種打算若蘇士通所料沒錯的話,應當是…
蘇士通的想法還未想出,風菱的回答已經說了出來:“什麽怎麽辦?他們也回家了,他們不是雷澤人嗎?”
說着,風菱看着遠處北诏城的方向,似乎是自言自語道,“荒廢了二十三年了啊…要重建還真是有點辛苦…”
話音一落,蘇士通明了地突然躬身請命道:“主上,重建之事就交予屬下和陳洸将軍一起去辦吧,禦妖宗附近的土地經過十年的滋養足夠養活百萬百姓了,讓他們一同建造新家,想必他們也樂在其中,隻是北诏城需要更名嗎?”
風菱轉頭欣慰地看了一眼不用她明說就知道如何決策的蘇士通,笑道:“名稱這種事不着急。”
點到此處,青玉似乎也明白了風菱的意思,正要細問她該做何事時,就聽蘇士通對她指手畫腳道:“還不快去!在禦妖宗的時候,管理宗内弟子日常事務不都是你的事嗎?如今莫不是人多了,就安排不過來了吧。”
聽到蘇士通略帶挑釁的催促,青玉頓時面怒通紅,她所能做之事便是人事,就算不用蘇士通提醒,隻要确定了風菱的想法後,她也會順着後方的隊伍一一通知統計百姓,安排他們接下來進入黍實州後的事。
之所以慢半拍,是她還沒有從風菱的決議中回過神來,因爲風菱這看似雲淡風輕的想法,卻是很重大的一項決定,那便是從今開始,這三十萬将士加上北族百姓便要在黍實州,禦妖宗的治下紮根了,這就意味着,一個叫做“雷澤”的新政權的建立。
回過神來的青玉,面對蘇士通的挑釁,不由怒怼道:“我知道怎麽做,用不着你操心,死狐狸!你還是管好糧草和水利建設的事吧!好好與陳洸将軍打好下手!”
“你說什麽!臭人妖,又要打架…”
看着青玉和蘇士通拌嘴着越吵越遠,風菱微微一笑,将視線再次落到了遠方的北诏城,山頂的風吹着她拴在後腦勺的長發緒緒飛揚,她伸手绾了一下鬓角被風吹亂的發梢,輕輕地像是對誰在說一般,自言道:“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