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菱拎着酒壺愣在了原地,紫府中翻滾起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
他走了?就這麽走了?一句話也沒有留下的走了?
風菱此時此刻很想把酒壺狠狠地砸在地上,發一頓脾氣,可是她不能,她連她爲何如此憤怒都說不明白。
而且昨日理虧的是她,是她态度不好的回應了他要走的事,所以他這是作爲報複,一聲不響的就走了?
貧瘠之地上的風很大,吹得風菱手背有些僵硬,她清晰地感覺到手指越來越緊,緊到将酒壺捏得變了形狀,無法抑制地從她手指尖滴落下點點醇香。
“這麽好的酒,灑了實在浪費。”就在風菱眼睛中快要泛上嗔紅的色澤時,她的背後突然響起了玩笑般的清澈話音,如湍湍流水伴随着白檀香的香味飄進了她的腦海。
當聽到這一聲後,風菱出現了一瞬間的呆滞,随即心底好像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滑過,若要找一段隐喻來形容這樣的感覺就是,看到了月兒爬上了藤蔓,一夜間鈴蘭花開;而若是要找一個直白的詞彙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喜出望外。
然而當風菱欣喜地轉過頭去看着說話的人時,這人特帶的惹風菱生氣的氣質再次露了出來。
他仿佛很新奇地打量着風菱此刻的表情,一字一句品讀道:“你這是…見到我很感動?感到要哭了。”
“…”風菱将欣喜的情懷收了收,真想将酒壺往他身上砸去,可是他說得對,風菱爲了向他對自己昨日的言行道歉,特地挑了從吳小俊酒莊帶出的好酒。
據說,此酒還是看年份的,年份越久越醇,而風菱拿的這壺乃是吳小俊二十多年前建酒莊時封存的好酒,灑了一滴,都是浪費,而要是酒仙吳小俊在此地,見到滴落在地上的美酒,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掐死風菱。
因而風菱穩住了拿酒壺砸他的想法,隻是動了動嘴,咬牙切齒道:“你怎麽還沒走?賴在我這裏好吃好喝的做什麽?不是說了要走嗎?”
太一看着風菱近乎于惱羞成怒的臉,輕輕一笑,揚了揚下颌,道:“我說我過幾日要走,沒說今日就走,還有你什麽時候給我好吃好喝了,雷澤軍不是一直在打家劫舍的過活?”
“…”混蛋!說得都對!
風菱一時間無言以對,果然還是隻有扔酒壺砸他了。
隻見酒壺呈箭矢飛撞的趨勢飛向了太一,太一伸手一揮,将酒壺穩穩地收入了手掌中,打開蓋子若無其事地聞了聞,贊美道:“好酒,送我的餞别禮?”
可惡!風菱怒目瞪着太一手中的酒壺,這人不僅說話讨人厭,就連如今修爲又漲了,她已經完全拿他沒轍了!想到這裏,風菱覺得她昨日懷疑自己對他動了情簡直就是笑話!
不過生氣歸生氣,風菱還是忍不住地問到:“你既然沒走,那你剛剛去哪了?”
太一聞之,将酒壺塞塞了回去,漫不經心地擡起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隻見手裏拿着幾支木杆道:“搭營帳少了幾根支架,去找陳洸要了些,你又不管我,我自然隻有自己動手了。”
說話間,太一還滿是抱怨地提醒了風菱,她自把他帶出來後,就對他保持着放養的态度。
而在抱怨之後,太一毫不客氣地将支架放到風菱手中,道:“所以你若是想來與我餞别的話,先幫我搭好營帳吧,大都督。”
風菱欲哭無淚,可是說來她好像的确理虧太多,人都要走了,她也不能擔一個忘恩負義的名聲…
日暮灑下了今日最後一抹光輝,雷澤軍大營外火把綿延了幾裏,如今的雷澤軍與從僧伽羅國逃跑時相比,可謂是天壤之别。
雖然還有追兵,但前方卻是萬裏草原,一馬平川,最艱難的時刻走過了,也不懼從今之後的不期而至的意外。
仔細回想一下,剛從僧伽羅國出來時,三千人的隊伍,沒有強勁的裝備,沒有廣闊的勢力,孤軍深入敵後,每日都可能客死他鄉,可是如今不同了,放眼望去幾萬人尾随,充裕的軍資,可靠的戰力。
風菱在太一的營帳中,端着金罍,奪目眺望着這一切,不禁有感,喃喃向他訴了一聲:“謝謝。”
“謝我?”太一對于風菱突發的感歎,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他将酒盅酌滿,也順着風菱看去的方向,盯着這數千支火把聚成的光亮,似要找出風菱從何而來的感歎。
不過不需要他細細考量,隻聽風菱答道:“不僅謝你,也謝蘇士通、張廣、魏庭…更謝僧伽羅,北族聯軍,還謝月兒彎部落酋長、苟纓縣縣令、幽禾縣縣令…”
太一聽到從風菱口中出現的仿佛數字般的人名,懂了,原來她感歎的是那些讓她成就至今日之人,不管他們是作爲怎樣的角色,也許作爲敵人,也許作爲朋友,也許作爲屬下,又也許作爲她手上殺害的無辜者,他們成就了她,成就了雷澤軍。
他們讓她成爲了一個真正的主公,成爲了一個王者。
念及此處,他低頭看了一眼酒盅裏濃厚的醇釀,笑道:“看樣子,這第一杯酒不是敬我的。”說着,太一舉着酒盅對着帳外擡了起來,“敬無情天道。”
這一語正中風菱心中所想,果然這世間最知她的不是手下的任何人,而是這個她總視之爲可疑之人的東皇太一,她點了頭,也舉着酒盅,對着月光,将酒水灑到了地上,道:“也敬地下亡靈。”
話音一落,兩道如清泉般的酒流到了地上,滋滋而去。
很快,風菱又添滿了金罍中的水酒,對着太一道:“這第二杯敬你。”
太一見狀,也添滿了第二杯酒,不過卻遲遲沒有将酒盅對向風菱,而是曉有趣味地問到:“哦?我竟然隻排在雷澤軍之後?這第二敬的不應該是你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