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她成寡婦了…這句話聽起來如此刺耳,當然并非因爲寡婦這樣的詞彙,而是因爲它涵蓋的意思,意思就是帝俊真的不在了…連天庭都已經确認了此事,本源人間、幽冥地府、諸神天宮、自在仙島、閻魔血海都找遍了,杳無此人,那她一個人的堅信就顯得那麽無力。
太一還說因他死後,太陽隕落,因而玉皇大帝才會讓他入主太陽宮,雖然太一至始至終沒有提到他與帝俊究竟是什麽關系,但是他縱使說了,此時的風菱似乎也聽不進去了。
“嘀嗒!”
一滴淚從風菱的眼睑中滿溢而出,順着臉頰,流到了下颌,再從下颌滴到了案幾之上,化出了一抹水花。
接着又是一滴,風菱此時的面頰,就好像在一塊風化的石頭上開了個口,可口子裏不斷流出鮮血一般。
太一見狀,微微一怔,很快又恢複玩笑般地伸出手要給她拭淚,道:“哭什麽?你就算是寡婦,我也娶你。”
可就在他手指尖碰到風菱的淚痕那一瞬,他的手被風菱猛地一下握住了,而且越握越緊,就好像要用勁力氣,要捏碎什麽一般,而她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絕望:“你告訴我,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你知道什麽,告訴我!”
太一感覺到了一種刺骨的疼痛,這樣的痛仿佛來自手上,又仿佛來自心底,可他明明連元神都不在身上。
他震驚地順着風菱的聲音擡頭看去,看到了她的黑眸由激蕩變成了灰暗,看着她梨花帶雨的面頰沉沉的垂下去,好像瞬間失去了一切生機,他繃緊的面頰終究妥協了,啓了啓薄唇,沉啞道:“你覺着這世上有人能殺得了他?”
這一聲将風菱的心神從地獄的深淵喚了出來,找到了希望。
她擡起頭,緊緊的,不解的看着太一,他這是在告訴她,就算她一人堅持相信也可以?她堅持的沒錯?對啊,這世上誰能殺得了他?他又怎麽會死呢?
未等風菱回過神來,又聽太一肯定道:“能殺得了他的,隻有他自己。”
這一回,風菱懂了,她猛然一怔,是帝俊是誰?是如何厲害的存在,他這樣一個人,要死也是隻有自己才能殺得了自己,别人絕不可能殺得了他,他能容許别人殺他嗎?
若他真死了,除非他刻意讓别人殺了他,那就是“自殺”。
風菱不由喃喃自問道:“可他爲何要殺自己?”
太一沒有解答,風菱望着太一,看他的表情在說着,或許他知道原因,又或許不解,他隻重複道:“是啊,爲何?”
話音一落,一些記憶流過了風菱的神識之中。
她突然想起了無意間聽到帝俊和紅雲說的“活了數萬年,也可以試試死上這麽一回”,當時她聽來是玩笑話,可如今想來,他應當是暗有所指,他的死,蓄謀已久,隻是他又如何做到死得這麽應天時地利,這麽讓所有人相信呢?
“我若要死了,死之前一定會親手殺了你,不會讓他人傷你的。”這句話也随之飄進了風菱的神識中,這是風菱當初問帝俊他到底會不會死的回答,如今想起來,風菱不由聯系到了十年前帝俊逼她跳晨曦門的事。
她的招妖幡被奪,抹消了烙印,而她自己被放逐虛空,其實也相當于死了一回,那不正應了帝俊的話嗎?也就是她也是他這場蓄謀的應劫局中的一場戲。
風菱頓時不絕望了,相反有點生氣,這家夥到頭來,還是什麽都瞞着她!自己就這麽跟着他的棋局走,太氣人了!還害自己流了這麽多眼淚!都白流了!
不過,風菱想了想,大約他算無遺策的棋局中,她是一個變數,帝俊一定算漏了她會這麽早從太陰宮出來。既然如此,風菱倒要看看他究竟在搗什麽鬼。
太一不是提到了星辰幡嗎?風菱覺着星辰幡應當是一個突破口,也許把九柄星辰幡都找到,雖然不能召喚神龍,但指不定能召喚帝俊…
太一見風菱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并不打算打擾到她,站起了身來,笑了笑道:“好了,早些休息。”說完,太一便拉開了簾帳走了出去。
夜深的軍營很是寂靜,太一的宿帳離風菱的大帳有一段距離,經過幾名守夜的士兵,太一都和先前一樣和他們淡淡一笑,點了個頭,那鵝黃的長袍清新恬淡,和去找風菱之前沒什麽兩樣。
不過走着走着,走到沒人的地方時,他的身後卻出現了變化,隻見一團白色的光輝在他身後閃動,不久傳來了說話的聲音,隻是隻能依稀聽到半句:
“…告訴她這些的話,以她的聰慧,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察覺到您所謀之事了。”
太一并未回過頭去,擡頭望了望挂在天空中的彎月,突然冷厲了瞳孔,那印在瞳孔中的月光蓋上了一片濃雲,濃雲翻滾,宛如是在醞釀着一場風暴,他若有所思道:“是…現在就讓她知道,是有點冒險。”
話音一落,天上的濃雲又不見了,像從未來過一般,太一晃動了一下眸子,繼續道:“小風于我終究不同于他人…我已經不想再看到她哭了。”
這時,他身後的白光消失了,他擡起手,盯着手指尖一滴晶瑩的淚珠,那是風菱先前流下的眼淚,已早沒了熱度,而很快淚珠也風幹了,太一緩緩地,像是明悟了一般,輕輕笑道:“原來有情道與無情道差别竟是這般不同。”
那一夜,風菱難得的睡得很熟,好像心底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做了個夢,這是成仙之後第一次做的夢,夢裏她朦胧地看到一顆發着金光的大樹,樹上流光溢彩,而她卻辨不出是什麽品種。
隻不過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那久違的聲音在說:“小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