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軍營大帳中站着四名将軍,而他們目光注視着的便是今日讓他們終于揚了一口氣的大都督,風菱。
風菱身後尾随着蘇士通,她掃了一眼四位将軍臉上的神情,夾着笑臉,道:“幾位兄長請坐。”
話音一落,陳兵、陳洸以及魏庭都坐了下來,唯有張廣呆立在原地,欲言又止:“都督,我…”
風菱未等張廣開口,立即擡起手來,打住了張廣的話頭,語調平和道:“張廣将軍也坐,先聽我說。”
說着,風菱向蘇士通示意了一下,就見蘇士通走到案桌前,昏暗的燈火照到了蘇士通的手中,這時幾位将軍才看到,蘇士通手中捧着一匹裹好的絹布。
須臾,在幾名将軍驚訝的目光下,他們看到了蘇士通拉開絹布鋪在桌面上的畫面。
這褐黃的絹布上沒有繡花,而是畫着一幅山水地理圖。
至于這山水地理圖不是它地,而正是平和縣附近的地勢外觀,小到溝壑,大到山脈,無不詳盡。
魏庭見狀率先站了起來,驚訝地看向風菱,指着地圖道:“都督,這是哪裏來的?”
風菱聞之,倒沒有太過激動,她拿起燭台,無所謂道:“花了點時間,我走遍了附近的路線,畫出來的,倒讓将軍們久等了。”
話到此處,幾位将軍們明白了,原來,風菱這兩個月來假借遊山玩水的名義,四處勘察地形,爲雷澤軍逃離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那他們先前以爲的風菱不務正業、沉迷享樂,還因此在背後,甚至當面罵她的話,頓時顯得離譜得過分。
未等幾位将軍将此刻的心情表露出來,風菱卻保持着講正事的态度,道:“如今僧伽羅國重兵布于東南,就算我等攻破東門而出,也會遇上駐紮安鹿縣的強兵,且此去五個關卡,成功性爲零,至于通過南方河道前往九州的确可以避開關卡,但我想諸位将軍都認爲這個法子很浪費時間,并且會讓僧伽羅國時刻注意吧?”
聽到風菱的提問,幾位将軍異口同聲道:“是。”的确,他們從不覺得修河道是個好法子,一則待河道修通,可能要等到明年開春,二則如今僧伽羅已經注意到了他們修河道,時刻提防着。
風菱點了點頭,一幅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腦子抽了的模樣,續而将視線移到地圖上,指着平和縣以北的高山道:“所以我準備了第三條路,聖雪峰!”
聖雪峰,九州第二高的山峰,常年積雪覆蓋,寒冷無比,出平和縣會有一道關卡,但是因關卡背靠聖雪峰,因此把手之人極少,出關卡後,向東行還有一道關卡,名曰駒齒關,正是當年北族聯軍攻陷九州的第一道關卡。
駒齒關有重兵把守,處于潭州郡和北族聯軍的邊境,隻要出了關卡便是北族聯軍的地界。
從駒齒關烽火台上往北眺望,能隐約見到北族聯軍同樂城的狼煙,兩者之間相距不過兩百裏。
不過,除了通過駒齒關可以前往同樂城外,還有另一條人迹罕至的小路,便是翻越聖雪峰。
但,一則聖雪峰海拔較高不說,極爲寒冷,山高路陡,二則就算穿越了聖雪峰,便進入了北族領地,一旦被同樂城的北族軍發現,那恐怕雷澤軍休想繞道同樂城返回九州。
要想同樂城可是北族聯軍中較大的城池,光駐軍就有八萬,且不說同樂城的百姓以及同樂城之後存在的數個部落了。
因而在風菱說出從聖雪峰離開潭州郡的主張時,幾位将軍都瞪大了雙眼,當然,并非他們不主張此舉,畢竟有句話不是說——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就算再不可思議也是事實的真相。
因而當前面兩種撤離的方法都行不通時,那麽穿越聖雪峰就是最佳最恰當的法子。
至于幾位将軍驚訝的是,他們年齡長過風菱,經驗也多風菱太多,卻沒有一人想過去爬那聖雪峰,實在慚愧。
話到此處,幾位将軍明白了,風菱這兩個月來,究竟計劃了一場怎樣的逃離。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從風菱答應了幾位将軍後,她先用玩物喪志迷惑了無上法王,令其猜測自己的用途,把心思放到了風菱安排修葺河道的事上,讓無上法王更加相信雷澤軍有渡河的打算,然後她又讓陳洸賣掉了所有裝備,減輕雷澤軍逃離時攜帶的負擔,換成了爬雪山時用的棉襖。
最終,風菱又謀劃了這兩日的賭局,爲雷澤軍準備好了離開的糧草,接下來,就是暗中逃離平和縣,翻越雪山的計劃了。
風菱沒有關注幾位将軍的表情,隻指着線路道:“明日便是僧伽羅的阿彌陀佛生誕節,也是防守最爲薄弱的時候,我們必須抓住時機,在後日辰時前沖破關卡,上山,因而張廣将軍…”
被風菱突然點名的張廣回過神來,他此時算是幾人中心裏最五味雜陳的人了,可偏偏風菱卻好似一點也不在意,反而讓他越發忐忑,低聲道:“在!”
風菱擡起頭來,正視着張廣,認真道:“接下來的事,還要依賴将軍,這帶兵奔襲一事,你是行家,明日就看你的了,寅時點兵,卯時出發,可問題?”
“沒有。”張廣盯着風菱風嬌水媚的眸子,嗫嚅道,“都督…我…”
話音未落,風菱沒有讓張廣說下去,隻笑了笑打斷道:“玥沒經曆過沙場鐵血,沒帶過兵,沒打過仗,但是有兄長留給玥的幾位将軍,玥很知足。玥視幾位将軍如兄如師,不及之處還望兄長們指出,不必拘禮。”
說完,風菱向幾個人鄭重地鞠了個躬。
燭火澄明,看着風菱認真的模樣,張廣想說的話都卡在了喉嚨中,最終隻道:“張廣一定不負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