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之後,風菱握着照妖鏡的手放了下來,神色恢複了黯然,她收回了照妖鏡,良久才擡起頭來,視線望向了太一。
這時擡眸,太一已經轉回身,笑着看着她,正好和她的視線撞到了一起。
風菱一愣,心中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喊,爲什麽?明明這麽像卻不是!
對,他不是帝俊,風菱從照妖鏡中看到的不是太陽金烏,不是帝俊那獨一無二的太陽金烏的原形。
她認了,是她執念太重,是她太過希望帝俊在這裏,此時此刻就在她的面前。
太一看着風菱複雜的神情,依舊平靜道:“風宗主是在希望我是誰嗎?”
“沒什麽,隻不過想确定你究竟是哪一類妖。”風菱經太一問起,搖了搖頭,打消了神識中的胡思亂想,淡淡一笑,走到了池邊,看着池塘中活蹦亂跳的紅魚。
聽到風菱的回答,太一笑了起來:“風宗主是想收服我?”
“你非池中魚。”
風菱依舊看着池塘中的紅魚,細細一數,有四條帶着不同花紋的紅色鯉魚,看起來很壯,各有各的特色,還有一隻特别活潑,竟好幾次躍了起來,濺起水花,将水漬彈到了風菱的衣襟之上。
風菱見狀,沒有去擦拭身上的水漬,像閑聊般問到:“你既然不是僧伽羅國人,爲何要幫僧伽羅國出謀劃策,在天下這一亂局之中,下如此重要的一子?”
言語中,風菱所指的這一步棋子,說的便是僧伽羅國不費一兵一卒奪得潭州郡,一躍成爲遺棄大路最強大國的這個謀算。
太一聞之,也同風菱的視線一起看向了池中,很是坦誠的回答道:“我并不是爲了他們,我爲的是我自己。”
“你自己?”風菱在太一的回答中,終于轉過頭盯着太一。
她不明白,畢竟若說太一是僧伽羅國的謀士,那他這麽做的确是爲了提升他自己的功績,成就僧伽羅國,就是成就他自己。就好像蘇士通,成就風菱,就是成就蘇士通一般,擇主爲主謀。
但是太一否認了他是僧伽羅國的謀士,這一點風菱覺得不用懷疑,的确從太一的言行舉止看來,他并沒有臣屬于僧伽羅,他就好像隻是路過僧伽羅國的旅人。
那他說他爲了自己就顯得奇怪了,僧伽羅國最終獲益,他獲得了什麽?
然而在太一的回答中,風菱聽到了一個讓她震驚的回應,隻聽太一誠懇的,坦然的,毫無遮掩的承認道:“我爲僧伽羅國出謀劃策,隻是因爲我要向僧伽羅國借兵,用他們的手終結安鹿縣會戰。”
風菱不得不震驚,她的确想過太一既然不是僧伽羅國人,他也許極有可能通過利用僧伽羅國來達到某種目的,但是她沒想到太一還真敢如此說出來,還真敢說他爲了他自己謀算了一個大國的兵力。
想到這裏,風菱心中不由得搗鼓起來,忐忑起來,按太一所說他獲得的是結束安鹿縣會戰這個結果,那這個結果能代表什麽?他到底出于什麽目的要算計僧伽羅國的兵力,用來去結束安鹿縣的戰役?
簡而言之,風菱此時想知道,這太一究竟是哪邊的人,是站在北族聯軍那邊的?還是孟國?還是吳小俊?或者還有另一波勢力?
到底是敵是友?
不過風菱雖然心裏對他産生了強烈的猜忌與防備,但她沒太過表現,隻仍舊平平問到:“你爲何想要終結安鹿縣會戰?”
在風菱的提問下,太一收了收臉上挂着的笑容,沉了沉眉梢,好像斟酌了半響,爲難道:“這是一個比較難以回答的問題。”
見狀,風菱仔仔細細的打量着太一,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上讀出什麽,但是無奈的是,他的表情能涵蓋太多意思,風菱猜不出,她沉默着就這麽看着他。
而沉默了一會兒,太一卻恢複了淡然的笑容,繼續道:“若我說,我是爲了平息戰争,爲了少流血,出于大慈大悲的原因,甚至爲了吳帥能安然無恙的退回,風宗主信嗎?”
風菱聞之,沉了沉,憑直覺應道:“不信。”
話音一落,接着太一又問:“那若我說,我是爲了攪亂局勢,爲了讓天下更亂,出于自私自利的原因,甚至爲了我背後可能存在的勢力能夠削弱其他幾家的實力,風宗主就信嗎?”
風菱又直覺答道:“也不信。”
答完後,風菱一愣,她發現從她問太一的目的開始就帶着懷疑的态度,因而不管他答什麽,她都會懷疑,若太一說他是友軍一方,風菱會覺得他一定是胡說,若太一說他是敵軍一方,風菱還是會懷疑他是不是爲了讓她放下戒心而說的。
這麽說的确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這時,風菱便見太一颔首道:“那就是了,終結安鹿縣會戰終究無外乎合與分的結果,我的目的也隻是那其中之一的結果,風宗主要我如何作答?”
對此,風菱歎了口氣,本還想接着問:“我想問的是你更詳細的目的…”可是說到一半,風菱看了一眼太一淡然的神情,明了道,“…罷了,你不可能告訴我。”
“對。”
面對太一的鎮定,風菱有些無奈,隻能戲言道:“你可真夠坦然的。你如此利用僧伽羅國,就不怕一不小心坦然地告訴我後,我說給他們知道了?”
可是風菱沒有想到,她的一句戲言能引出讓她今日真的震驚到極緻的回應。
隻聽太一無所謂的說道:“我一開始就告訴他們,我的的确确隻是爲我個人的目的給他們謀劃了這一場坐收漁利的戰略。”
說着,太一往池中丢下了手裏所有的食料,笑道:“但是他們無法拒絕,縱使他們明知道他們一旦取得潭州郡就會成爲衆矢之的,他們也舍不得這一塊肥肉,他們需要一場勝利,一場能讓他們完完全全進入天下争霸的勝利,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他們不敢錯過,不能錯過。”
聽完太一的話,風菱愣住了,她本以爲太一陰謀算計僧伽羅國,利用僧伽羅國的兵力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但是不然,太一的确是算計了僧伽羅國,但是他一開始就把利弊都擺在了僧伽羅國面前,坦然的擺給他們看,但他們偏偏不得不選太一要的那個結果,不得不爲他所用。
他這不是陰謀,是陽謀,就在他那放下魚食的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