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半個時辰内,風菱腦袋裏一直在飄蕩着帝俊說的這句話,以及說話時他略顯得無奈的表情。
風菱覺得帝俊能與自己這樣的人相處,也挺難爲他的,他居然也沒有怨言。
于是在出門打水的時候,順道去了一趟庖屋,特地給帝俊做了一份月桂酥以慰他今日受到驚吓的心髒。
待風菱捧着月桂酥回屋的時候已經兩更天過了,太陽宮内極靜,唯有風菱所住的寝宮亮着分明的燈火。
風菱推開門,繞過屏風,見帝俊仍舊背對着身,睡在榻上,像是睡着了。
這倒是稀罕,平日裏帝俊那耳朵靈得能聽到方圓幾十裏,甚至幾百裏的動靜,沒想到今夜倒睡得安穩。
風菱見狀放慢了腳步,搬了矮幾擱在榻沿上,将月桂酥擺了下,又擡近了溫熱的熱水,用手扭幹了手絹,伸手拂開帝俊微亂的發絲。
這一動,帝俊睜開了半模糊的雙眼,拉住她的手,喃喃道:“來了?”
風菱看着帝俊半醒的雙眸,心底化開了一道柔軟,她近日來見過了許多自己先前不曾見過的帝俊的表情,包括現在這般,不似那等淩厲冰冷,看起來就是尋常郎君在面對自己娘子的表情。
她微微怵神,意識到,果然他倆快成夫妻了,所以帝俊才會如此親近,對她沒有半點防備,這是多麽微小又難得的事,竟給她遇上了。
風菱心口一甜,輕聲應道:“嗯,是不是吵醒你了?你接着睡,我給你擦臉。”
帝俊聞之,拉她的手拉得更緊了些,随即翻身坐了起來,像是一瞬之後就徹底清醒了。
他拿過了風菱手中的手絹,沿風菱身側坐着:“沒事,已經醒了。”說着,帝俊闆正了風菱的臉蛋對着自己,撐開手絹,往風菱臉上擦去,仿佛在認真擦拭自己的佩劍一般。
說來風菱沒見過帝俊的法器,她覺得他應該有個很厲害的寶貝,不,或許不止一件,但帝俊從來沒有拿出來過,他的打鬥全靠空手,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佩劍。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帝俊端着她的臉,給她擦臉,這一點讓風菱大爲吃驚,軟聲問到:“夫君怎麽給我擦臉?”
帝俊淡淡一笑,一手捧着她的臉蛋,一手細緻的用濕潤的手絹掃過她的眼睑,道:“爲夫爲何不能給你擦臉?”
“可是你平常都沒做過這樣的細膩活。”風菱邊說着,邊享受着暖暖滑過臉頰的濕氣,這種感覺太過奇妙,奇妙得讓她覺得不真實,然立即悟道,“哦,我臉上是不是有髒東西,你看不過去,所以才親自動手擦一擦?”
帝俊聽到風菱的疑問,神色黯了黯,風菱這般猜想也不是沒道理,他的确先前對她冷淡了些,因爲他修的無情道,不想介于自己重傷動情的緣由而讓她對自己抱有一絲念想,可是不該做的已經做了,他也就泰然處之。
想來也是卑鄙,而且他或許還會再卑鄙一些,風菱對他誤解也是挺好的。
思及此處,帝俊順着風菱的思路回應道:“因爲沒做過,所以想做一回試試。”
風菱頓悟了的确如此,這才是自己夫君會說的話,便釋懷地笑問到帝俊體驗一回伺候她的感覺:“那感覺如何?”
帝俊将手絹丢回銅盆中,蹙了蹙眉,淺淺的玩笑道:“不太好,臉太髒了,洗不幹淨。”
話音一落,風菱嗔紅了小臉,氣嘟嘟的又和帝俊鬥嘴了一陣,都忘了榻旁還放着給帝俊準備的宵夜了,直到又耍了約半個時辰後,風菱睡倒在了帝俊臂彎裏。
***
翌日,當太陽宮中第一道自然的微亮照在風菱的眼睑之上時,她就急切的睜開了雙眼,左右望望已沒了帝俊的身影,就連昨夜擱在榻旁的桂花酥都沒了蹤影,不過這也正常,畢竟今日便是她與他成親的日子。
風菱匆匆從榻上下來,身上還穿着昨日試穿的紅裝裏衣,她照了照銅鏡,仔細一看,那銅鏡裏的美人是誰,不正是她自己。
此時時辰還早,不知是太早了些,還是太陽宮成親的風俗是自己化妝,風菱寝殿中的宮娥一個都不見蹤影。
不過風菱倒不計較,先行自己折騰起來,她一向喜歡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因而有沒有宮娥,對她而言,都不甚太大關系。
一身紅裝,披上嫁衣的風菱,她還是自覺自己雖稱不上絕色傾城,但也楚楚動人了。
殷紅的唇脂輕咬,風菱的唇紅得似那妖豔的罂粟,她望着鏡中神思悠遠,其實數來,她與帝俊相識不過短短一年不足,她卻如此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深思就把自己嫁了,也不知是不是前世積贊的緣分。
風菱依稀記得在九州京城天牢中,伯牙子曾與她說過,她的命格太深,深到他根本無法推算一二,但她今生所遇之人多少與前世有關,如此想來,不知她前世是否認識帝俊。
可是風菱想想,帝俊活了數萬年,從有生靈時便就活着,若前世他們就相識的話,帝俊應當認識她才對,總不至于她前世沒入他的眼,今世他卻突然對她青睐有加了。
所以風菱覺着他倆前世無緣,這是今世才有的緣份。
正在風菱思索之際,她聽到了不遠處有幾句争吵的聲音,本不想細聽,但好像鬧得十分厲害,今日是她大喜之日,此分吵鬧實在晦氣了些。
于是,風菱擱下手中的梳子,放棄了盤發的舉動,反正她也不會盤成親時那複雜的發型,便匆匆趕過去看上一眼,到底是誰在院中柴房處吵鬧。
風菱的腳步聲很輕,并未驚動吵鬧的兩人,她靠近了柴房,隻聽見一個是最近照顧她起居的阿黛的聲音,一個則未聽過,隻知是一女子。
仔細聽聽,那女子的聲音中帶着不滿,說得很清楚道:“阿黛姐姐你攔着我做甚?我隻是好奇來看看,到底什麽人把我們妖皇的魂給勾了。”
“說話小心點!風菱姑娘那是主君心尖上的人,就你這态度,我能放你去看看嗎?”阿黛的訓斥聲随即傳來,又道,“我知道你至今還念着妖後娘娘,但今日之後她才是我們的主母,你得敬她。”
“主母?”女子冷笑了一聲,“呵,主君說娶她,有說立她爲後嗎?不過就是主君近日寵她,給她辦一禮哄她高興,她最多算一寵姬罷了。你是忘了,當年主君天下爲聘娶娘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