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城牆上結着一層薄薄的冰晶,摸上去仿佛能将手指凍在其中,風菱吐出了一道寒氣,明明是初春,她卻覺得此地比寒冬還霜涼,她對于此刻自己在這裏有些想不明白,她記着她前一刻還在河上,爲何下一瞬她卻來到了一座城牆邊。
擡頭往上望,風菱看到了城牆上挂着一面靜止的旗子,黑色底紋,紅色繡邊,這是九州的國旗,九州由天子赢而立,天子赢喜玄黑色,因而黑色乃九州最尊貴的顔色。
再往旗子右看,有一面稍微小一點的旗子,繡着一隻虎紋圖案,虎紋下有兩個小字,寫着雷澤二字,看樣子像是雷澤家的家輝,風菱望着,不由笑道:“我這是在做夢嗎?爲何奉珏兄長的将軍旗會豎在城牆上?”
說着,風菱捏了捏自己的臉蛋,發現自己手重了,竟然把臉給捏出了一塊酡紅,還泛着火辣辣的疼。她一愣,自言道:“好像…不是做夢。”
話音一落,風菱看到了城牆上的大字,和先前小舟撞上的石碑一樣,隻不過這一塊城牆上牌匾镌寫着的是橫字,順着讀來,名曰“北诏城”。
風菱望着牆上的字,愣住了,良久移不開眼睛,好像聽到了一段牧笛聲,在吹奏着青雉小曲。
這一曲吹得風菱眼角莫名婆娑起來,她伸出手,摩挲着這斑駁的城門,城門老舊,門上幹涸的裂紋仿佛手指一碰就碎。
好一陣子,北風順着城門吹進了城中,風菱擡起腳步往門裏走去,她不知道這裏是哪,她又爲何要進去,但心中仿佛有什麽拉扯着,拉扯她往裏走。
城中的街道空無一人,隻有幾盞街頭的燈籠,映照着石闆街道,整座城裏回蕩的隻有風菱一人的腳步聲。
她漫無目的的走了好一會,當然雖她覺着自己是沒有目的,但是她的雙腳卻像不是她自己的,那雙腳帶着她很幹脆利索地穿過了幾條街道,很快便來到了一座荒廢的府邸。
風菱沒有擡頭看府門牌匾上的大字,徑自就從偏門繞了進去,當然若她擡頭看一看,一定能猜到這裏是誰的故居,因爲府門之上寫着三個字——雷澤府。
穿過巨石屏風,迎面便是一座池塘,塘中泛黃,隻是一池死水,水面上還飄着幾片枯黃的樹葉。
放眼望去,池塘周圍便是一條回廊,曲廊環繞,曲廊外有幾條往内院去的通道,風菱走進長廊,往右側一處院落徑自而去。
這裏的布局結構和吳小俊家相似,雖然不足吳府的面積大,但是所有的房屋院落和吳府幾乎如出一轍。
無疑,這家人論爵位應當與吳家相似,不過京城官高半級,就算是官階一樣,官名一樣,京城的也要顯尊貴些,這就是雷澤家和吳家的區别。
雷澤言雖也是貴族世家,但雷澤家人丁稀少,家道微衰,且是邊關封地貴族,封地還已經消失了,因而雷澤言和吳小俊相比,貴族頭銜雖相稱,實則矮半截。
風菱沿着花崗石鋪成的小路,進到了一座偏院,此處院子兩側有兩棵枯萎的桂樹,樹旁有一方石桌,桌上還擺着一盤未下完的棋局。
這一棋局之上,落着較多的黑子和不多的白子,棋局倒是不顯膠着,風菱看着棋面,幫棋局揣度了一二,這盤棋顯然黑子占據上風,隻要稍落幾子,白棋便就輸得一敗塗地,不過黑子似乎有意便讓,倒不着急取勝。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稚童的聲音從風菱身後傳來,帶着清脆的笑意問到:“你會下棋嗎?”
風菱猛然回過神,這一處宅子明明早已荒廢爲何會有人在?
她怔了怔,趕緊向身後看去,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女童,露出黑黝黝的腦袋,從她衣袖邊跑過站到了棋盤旁,趴在桌上往棋局面上看去,仿佛是在和風菱說話一般:“我和爹爹這盤棋才下了一半,爹爹就突然被天子大叔叫去了,說等他回來再下,可是我等了兩天,爹爹都還沒回來,要不你陪我下吧。”
女童背對着風菱,她看不清這小丫頭的面頰,不過她竟意外的覺得這小丫頭很真實,好像很久以前便就認識了一樣。
女童一身淡粉對襟紗織羅衫,腰系緞金白蓮腰帶,頭上髻着一縷細紗發帶,腳足裹着淺白雲靴,身着雅緻,像是出自書香門第人家的姑娘。
風菱看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指着棋面問到:“你是黑子,還是白子?”
“白子。”女童毫不猶豫的答道。
風菱見狀,搖了搖頭,看樣子這盤棋是小丫頭她爹有意讓着她的,怕她輸了耍賴哭鼻子,既然如此,自己自然不能壞了她爹爹的心意,于是風菱便道:“我不會下,還是等你爹爹回來陪你下完吧。”
女童聞之低下了頭,言語中很是沮喪地“哦”了一聲,但卻似乎挺懂事,便也沒有糾纏風菱。
風菱看着她耷拉着的腦袋,于心不忍,轉了話題,與她閑聊道:“你很喜歡下棋?”
“不知道。”女童晃了晃腦袋,仍舊不轉頭地望着桌面,答道,“我也不知究竟何爲喜歡?可是除了下棋能與人玩,我就沒什麽可玩的了。”
風菱對女童的說辭不甚理解,在女童這個年歲,能玩的許多,九州之地雖然一些王宮大臣奉行舞文弄墨、附庸風雅,但那是大人,小童的話,百姓與貴族的距離并不遙遠。
孩童間常在一起,鬥蛐、彈棋、藏鈎之類娛樂應有盡有,怎的就沒有玩法了?
于是風菱不解道:“你個小童,這年紀應當出去玩玩才是,怎麽隻知躲在閨中?”
“因爲我不能出門。”女童一面回答着,一面轉過了頭來,露出了白皙的小臉,粉唇如櫻花盛開,眼角微微上梢,雖年紀尚輕,但不難預見将來的模樣,清麗無染,鉛華銷盡顯天真。
她緩緩說到:“他們都說我是不祥之人,外面的人都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