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喊殺聲,争鬥聲越聞終止,漸漸熄滅了此刻閣中大臣們紛亂的内心。
一行天子身邊的貼身護衛已經在在殿中,刀劍壓着易允,以及和易允站同一面的幾名大臣,他們帶着鬼面,默不作聲地出現,默不作聲地扣下了叛臣。
天子仍舊坐在金鸾高坐上與詫異的易允對視着,他很明顯地看到了易允臉上的不解和越來越坐立不安的煩躁。
不知過了多久,天子站起了身來,一步一步地走向易允,他對易允此刻已經到了想把他抽筋剝皮的地步,可是他咬牙切齒了一會,卻頹然松開了口:“易卿,還是不要等了,你的軍不會來了。”
說完,天子轉身便往議事閣的偏殿走了去,他累了,成日裏防這防那,終究還是防不勝防,今天是易家,明天又有可能是吳家,那之後呢?總還是有人日夜觊觎着這天子之位。
天子雖說今日險勝,但是他的步履相反沒有剛剛聽到叛軍的嘶喊聲時那般有力,反而有些松軟,有些踉跄。
在天子一旁的太監老人見狀,急忙上前攙扶,可天子卻擺了擺手,毅然掀開了偏殿的簾子,一個人走了進去。
此時偏殿中還站着一人,他在殿前的栅欄旁,負手而站,透過樓閣看着破天而出的曙光,一動不動,甚至連天子來了都未曾行禮。
而天子似乎并不在意此人的無禮,隻漫步走到此人身旁,聲音無力滄桑:“先生,可是覺得朕這天子當得太過窩囊?”
此人聞之,轉過頭來,樓閣外的微陽灑在了他如綢緞般的長發之上,透過晨曦,他的輪廓分明得格外迫人,宛如懸挂在天空的烈陽,透着攝人心魄的光芒。
但是他眼睑中的情緒卻有沒他的面頰那般奪目威懾,他的眼中是沉澱沈苛的色澤,平平靜靜,宛如幽深的深海,斂着揣測不透的氣息。
天子已經很累了,他被今晚的叛亂攪得身心疲憊,也沒空去再猜測面前這人的心思,因而他隻能視眼前這人爲如今唯一能說話的人選,與他傾述。
他是天子,也是人,人有七情六欲,有愛恨癡癫,他也想找人說話,可别人不行,他在别人眼中是一言九鼎的至尊,别人怕他,他也怕别人,因爲他不能在他人面前示弱。
可是,眼前這人,帝俊,這個突兀出現在京城的客卿卻讓他也能做回一個常人,因爲天子竟奇迹般的覺得他在此人面前可以示弱。
此人,從某些氣勢上看來,竟然有和他平起平坐的架勢,而他也能接受此人的架勢,仿佛一切順理成章,理所應當。
帝俊聽到天子的疑問,淡淡一笑,露出了一道不解的神情,問到:“天子這是何意?”
“先生是當真看不出來?這些亂臣賊子成日裏就觊觎着朕的位置,上有大臣作亂,下有百姓不安,他們都巴不得朕死!朕總有一天會把這祖宗基業給丢了!”天子見帝俊此刻裝聾作啞,略有些惱怒。
其實他的煩惱,帝俊怎會不知?若是不知道,今日趕早爲何會突然出現在他的寝宮,爲何會告之他,今夜這将計就計,将叛軍一網打盡的法子。
是的,就在今日清晨,孟三公子迎親的隊伍還未出城,而易允也還未上朝高密之前,帝俊就突然出現在了天子的面前,以迫人之勢,讓天子不信也得信他今晚圍剿的安排。
帝俊并非在易允造反之前就料到了一切,他隻不過在幾天前察覺了京城的異動,但因爲失了推演之能,無法推測未來之事,也因此在兩日前铤而走險,先就用自己引出了依附易允的供奉。
随即在掌握了易允手下的所有底細之後,招來了自己手下的四大妖聖,以防萬一。
而後,在南北兵營指導陣法時,設下了迷陣,隻要兩邊一有動亂,就會出現硝煙戰火般的幻境,至于兩邊的軍士根本沒有在打鬥,隻不過在迷陣中胡亂瞎走了一天,然在皇城兵起時将叛軍頃刻拿下。
至于皇宮中的動亂,除幾名供奉身死外,幾乎沒有任何傷亡,叛軍幾乎剿殺抓獲,易家的所有勢力全在今夜被拔除了個幹淨。
當然,帝俊這個法子,的确犧牲了些人,畢竟他确實不知易允的所有安排,以及還有可能藏着的勢力,隻能将易允引出來,自以爲大計已成時,再做反撲,無疑是個清理最幹淨的法子。
凡謀大事,有得必有失,以不變應萬變,不打草驚蛇,方爲上策。
今夜之後,無疑,易家從此變從九州消失了,連一兵一卒都不可能在有苟延。
但是,除了易家,天子卻仍舊不滿足,因爲易家之後,說不準還有他人,九州士族又不止易家一家,除了士族還有諸侯,隻要一旦兵法事變,那些蠢蠢欲動的家夥自然坐不住了。
因爲今夜,這搖搖欲墜的九州終究迎來了風雨欲來的一天,但,這問題究竟是爲何?
帝俊看了看此時憤怒的天子,伸手撥了撥偏殿中養得極美的嬌花,沉斂道:“天子如此覺得?那天子是否有想過朝政爲何動蕩不安?”
天子聞之,沉吟了半響,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偏殿之中,養着奇花異草,明明是寒冬時節,偏殿卻如溫室一般,雕花的樓閣,匠人精心雕刻的繁複裝飾,每一盞翡翠琉璃燈都盡顯奢華。
精美的琴樂,珍惜的翠鳥,無處不彰顯着享樂之風,這皇城中幾乎每個殿堂皆是如此景象,天子後宮的婦人也身着錦衣玉帛,就連化妝的胭脂也是香氣撲鼻,濃厚繁雜。
而再想想此刻議事閣内的大臣,除跟着易允反了的那一黨,哪個不是身寬體盤,醉情詩賦。
當然,沒有人說鍾情享樂有何過錯,隻不過,京城之外卻是一片荒涼,所有的繁華隻是被京城的城牆給圈養起來,内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