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閑來無事,的确随手翻了翻九州諸事的簡章。”帝俊略微擡眸,仍舊如實應道,随即,他看向吳老爺,深邃的眸中含着不容置疑的眼色,讓吳老爺深信不疑,續而道,“不過,我也确實有目的,隻是目的卻無關幾家大族争權鬥利。”
說到此處,吳老爺算是釋懷了,帝俊所言不假,他臉上的平靜完完全全書寫着,他根本不屑于參合幾家的勾心鬥角,也沒心思算計吳家。
如此想來,吳老爺明白了帝俊話中之意,這吳家也好,易家也好,在帝俊眼中都是一樣的,隻不過唯一區别在于,他要怎麽用,去迎合他的目的,所以吳家最終結果如何,對他而言并不重要,他是掌控大局之人。
吳老爺既然想通這一層,也就沒甚戒心了,因爲戒心在此人面前,無足輕重,他根本不用害吳家什麽,于是認真問到:“老夫也想先生的格局不僅限于此,那請問我吳家對先生而言,是步好棋還是壞棋?”
對,吳老爺覺得,如果吳家得勢對此人而言是好的話,那此人一定會幫襯一二。
可是,帝俊卻沒有給足确定的回應,隻道:“我先前已說過,吳家自身的好壞于我而言,不甚太大關系,旦夕禍福,各自有各自的氣運,日後如何,還得看吳大人如何處之,一切全憑吳家自身本事,我是否幫襯并非最重要的。”
帝俊雖避而不談,但吳老爺在他的字裏行間中倒是聽出了幾分,帝俊有意偏袒吳家的心境。因爲他好像對吳家更有好感,否則也不會坦言,讓吳家人自己靠自己,這不說明,他覺得吳家還是有希望。
那麽帝俊不明說,應當有他自己的思量。
吳老爺猜不準,但吳老爺知道,帝俊既然今日提起吳家得勢的危機,那必然還有後話,隻不過在等自己捅破,問出來。
他莫不是在試探我,試探我是否誠心信他?吳老爺盯着帝俊漆黑如深潭的眼眸,心中念想。
半響之後,吳老爺終于打定主意,誠懇道:“老夫看先生在當前之勢上有提點之意,既然如此,吳家之危在即,還望先生賜教。此危一過,日後吳家禍福老夫自會行事。”
果然,帝俊似乎是在等吳老爺開口問,就在吳老爺話音一落後,帝俊回了兩個字:“東南。”
東南?他的意思是讓他吳家避禍東南?
東南是何地,吳老爺很清楚,九州東南兩州,義陵州和覃賀州多丘陵,少平原,河川林地較多,卻未開發,是爲蠻荒之地。
因東南兩州距京城較遠,連州牧都未有設過,最大的官職不過郡守,明明兩個州,卻隻有九個郡,而且九州流放囚犯多流至這兩地,去了就沒有一個期滿回來的。
如今九州諸侯崛起,大大小小諸侯數十位,可這兩州半個諸侯都沒有,大約因爲那裏還有妖族出沒,甚至有妖族部落都有可能,當然這是猜測。
那吳老爺要隐蔽吳家鋒芒,不再引起天子顧慮,無疑那裏就是最佳首選,他隻要自領開荒東南,天子自是應允。
隻是避禍東南,首先要自降身份,自己故意犯一些小錯誤,讓天子責罰,相當于被貶去那裏,自是無人扶持,且去了之後前途難測,禍福隻能靠自己,當真要有魄力、膽量之人才敢選擇這條路。
吳老爺思量再三,猛的意識到帝俊先前話中之意,他都已經幫自己想好了,所以才會說全憑吳家本事,各人有各人氣運,若自己有這魄力,那氣運是否就争得一層了?雖然吳老爺不太懂他們修仙之人所說的氣運究竟是何物,但想必那是極其難得珍貴的東西。
吳老爺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神情打量着帝俊,而帝俊他也不避,仍舊帶着平靜的神韻面對吳老爺的眼神。
半響之後,吳老爺笑了,他站起身來,向帝俊深深揖了一禮,這一禮行得正氣浩浩,雖半躬腰身,卻如松闆般闆正直立,一字一頓,道:“老夫記住了。”
随即,吳老爺便徑自往主屋而去,他還有要緊之事要做,因爲帝俊已經跟他提過醒,吳小俊之事并非吳小俊一人之禍,他牽扯了整個吳家,牽扯了天子對吳家的看法。如今,要緊之時,吳老爺絕不能讓昨晚的事演變爲天子對吳家忌憚越深,打壓吳家的導火索。
就算要處置吳家,也絕不能待天子提出來,而是要自己來提,那樣才能掌控主動權,才能讓吳家順利渡過危機,安全前往東南兩荒之州。
帝俊看着吳老爺身影消失在院落門洞之後,側回頭看着桌上擺着的棋盒,突然卻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嗽的聲響持續了好一陣,這大約還是他第一次在平靜的臉上顯露出劇烈的波動。
他單手合着拳,拳心在唇邊半掩着,卻怎麽也遮不住他極差的面色,而咳了半響之後,食指上染上了一層鮮紅的血漬。
帝俊将手移到視線正中,看着手指上的那一抹绛紅,卻沒有半點愁色,似乎臉上竟因爲挂紅而露出了一道淺笑。
這時,他身後的門洞傳來了讪笑聲,取笑道:“哎喲,你終于也有像常人的時候了,居然咳血了。不過,你看着這灘血笑,還真是煞了像常人的風景。”
帝俊聽到此人的笑聲,并未轉頭,隻随手一揮,将手中的鮮血消散得無影無蹤,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對着它愁眉苦臉?”
帝俊身後的笑聲越來越近,他似乎對剛剛一幕樂在其中,連走的步子都甚是歡快,一轉眼已經溜達帝俊跟前,就他對面的石凳一坐,拉開了折扇,搖了搖頭道:“不,不,愁眉苦臉有何意思!你應該望着它哭才對,一般常人,在認識到自己快死的時候,不都要哭上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