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澤言本約着吳小俊準備回屋去,此時正見風菱的倩影,突然想起了今日風菱與易白虹比劃的這一場,心中笑到,明明是個瘦弱的丫頭,偏偏還要卷入風暴中央,宛如這風不知輕重,總往她身上吹去一般,可真應了一句詞曰“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夜香…”
念及此處,雷澤言忽然一頓,似想到了什麽,眸中滑過複雜的神色,宛如一道溫熱的紅光微微充盈在眼角,他愣了愣,一動不動地盯着風菱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回廊處,半天未能回過神。
驟然間,雷澤言的腦海中仿佛有一段塵封記憶猛地沖進了腦海,看到一些似清晰又不清晰的畫面,他看到一陣狂風,黑夜中吹打着,想要折斷那隻脆弱的菱枝,随即一陣哭聲萦繞在耳畔,擾得他頭疼…
直到好一陣子,雷澤言松了松緊抿着的薄唇,他的唇形輪廓很是分明,唇瓣略薄,動起來動靜并不很大,不仔細看一般看不出,因而微微啓言時,分辨不出情緒,隻聞他向吳小俊問了一句,莫名其妙又不合時宜的話:“你可知道那位風姑娘芳齡幾何?”
這話問得讓吳小俊有些震驚,他半眯着酒醉的雙眼,盯了雷澤言半響,方才回過神來,聽懂了雷澤言問的是什麽。
畢竟一則雷澤言不是好奇之人,二則問人家大姑娘年紀實在有違禮數了些,雖然風菱在吳小俊眼裏是兄弟般的存在,性别忽略,但終歸不太好,實在奇怪。且吳小俊也真不知道風菱年紀,隻好饒了饒腦袋答道:“不知道,阿菱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可能百來歲都說不一定呢!你打聽這個作何?”
聽聞吳小俊此問,雷澤言難得的,避而不談,眼神也閃避了幾分,不過他這人委實不會打哈哈,一說謊就吞吐,隻聽道:“沒…沒什麽…就是覺得她這般年紀有此等修爲,有些好奇罷了。”
不過,雷澤言話雖吞吐,好在吳小俊此人當真與他是一對好友,竟也沒察覺雷澤言的遮掩之處,還點頭“哦”了一聲,又饒了饒半醒的腦袋,往别院走了。
隻是未曾料想,剛走了幾步,又被雷澤言給叫住,而這一次雷澤言的話倒讓他瞬時清醒了,且怔怔地立在原地,半天未有一個舉動。
隻聞雷澤言道:“哦,對了,先前酒宴一忙倒是忘了一事,白芷要成親了。”
話音一落,吳小俊剛走了幾步的腳踏停在了半空,半醺上臉的迷糊消失得無影無蹤,平日玩世不恭的面容此時看起來難得的繃得穩重,而瞳孔猛地一擴,閃過了一絲光影,看起來似愁非愁,似喜非喜。
雷澤言此時正對着吳小俊的背影,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覺自己此刻是對着一木樁在說話。他是曉得的,這事就是吳小俊那看起來風流的公子哥心中最大的疙瘩,若不是因爲那叫白芷的姑娘,吳小俊早就襲爵承吳家世子之位了。
隔了半響,雷澤言咳了一聲,見他仍一動不動,便又道:“我與你說此事,倒不是想讓你心裏膈應,誠然,雖我知你多年前早已與她盡了那段緣法,但想你終歸應當知曉此事,你先前也想留易白虹一命,端的也是他爲白芷兄長的名義吧。”
雷澤言話音落下半天又是一陣沉默,這種沉默勁擱在帝俊身上那叫平常,擱在吳小俊這兒那叫稀罕,讓他沉默一柱香的時辰當真少見,而一柱香之後,吳小俊緩緩開口了,沉沉道:“她要嫁誰?”
此時,早已三更天末,夜深月淺,特别院中被帝俊一眼掃了個精光,哪還有石徑上的燈籠,因而吳小俊面上的表情早已被漆黑的夜給遮得嚴嚴實實,露不出一星半點,雷澤言此時真恨手中沒有蠟燭,否則定要舉一隻往吳小俊面上照一照,看看他到此作何表情。
因不知吳小俊表情,雷澤言猶豫了半響,又微咳了一聲,道:“孟莊公三子,公子扶,字梓桓。”
說着,雷澤言又頓了頓,因摸不清吳小俊思量,隻能按自己想法道:“呃…半月前孟莊公令人替三公子向易家提親,上表天子,易家乃士族大家,孟莊公又乃一方強侯,兩家聯姻實乃天作之合,天子應允,特賜榮恩,告诏九州,因而…我覺着…這事你不大可能阻攔了。”
聽聞雷澤言吞吐又尴尬的“規勸”,吳小俊終于轉過頭來,露出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語速極快地對雷澤言于他的誤解,進行了一番劈頭蓋臉的反駁:
“你以爲我是這麽閑的人?我有這麽沒涵養?我有這麽無聊?你難不成覺得我還會去砸場子,阻攔她嫁那…那…”說着,吳小俊一卡,好似因一時語快把孟國公子名給忘了,頓道,“…那誰?!”話音一落,吳小俊還真開始思索起那人的名字。
雷澤言見狀,粹不及防,實在不知這吳小俊到底是何種神奇的思路,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白芷成親一事?于是隻能試探地提示道:“公子扶。”
“哦!對。公子扶!”聽到雷澤言看似無意間的提示,吳小俊忙從思索名字中回過神,點了點頭。而後,又戛然沉默了。
這樣不尋常的表現,在雷澤言記憶中很少遇見,讓他有些怵神。
吳小俊是雷澤言相交多年的好友,是個話痨,這是既定事實,而他這話痨好友在得知心上人要成親之後,變得不話痨了,這事想想都可怕。因而雷澤言也不知如何處理這個話題,隻好屏住呼吸,等待吳小俊下一步舉止。
隻見吳小俊眼珠都不打轉的,面上也沒有其他表情的,保持着沉默,而他這樣的沉默顯得氣氛更沉默,簡直就是“死寂”!然又大半天過去後,才終于問道:“那混蛋是怎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