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澤言一語落地,帝俊還是端着那似笑非笑的容色,面色未改,視線打在雷澤言臉上,顯得有些平鋪直叙,但是卻讓人猜不出他對雷澤言建議的看法。
半響,帝俊才緩緩開口,沒有帶着一點吃驚的語氣,仿佛他早就知道雷澤言會如此提議,隻淡淡道:“将軍之意,我心領了,隻是我遠遁世俗太久,且身子也不大好,爲天子分憂之事是做不來了,不過即已來到九州,自是要爲九州福運納言一二。”
帝俊一語說的不顯山不露水,風菱是聽不來的,夫君這到底是拒絕了,還是沒拒絕?隻是,她如今最納悶的倒不是帝俊究竟參合世俗做什麽?她的關心點在,夫君說他遠遁世俗太久,那是自然,活了幾萬年或幾十萬的神仙,能不遠遁才怪,可是爲何還要說謊說他身子不好?
好在風菱沒聽懂後半句,雷澤言卻是明白了,此人不願屈居人下,但又願參合九州政事,便就應道:“如此說來,先生身體要緊,必是不能操勞,那奉珏禀明天子,力薦先生以客卿身份在九州行事,以便先生不舍大才給九州安危納言啓建。”
帝俊淺淺一笑,看不出他是否滿意雷澤言此舉,隻輕微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道:“如此也好,我先回屋了。”說着,帝俊将右手端在腹前,左手置于身後腰間,寬敞的大氅因他起身而卷起了微風,輕輕鼓舞着,還是那般淡然,帶着淡然的步履向不遠風菱處走去。
雷澤言見狀,微微動容,帝俊的表現讓雷澤言有一絲吃驚,因爲他表現得太過自然了,自然得看不出喜怒哀樂,自然得宛如鴻蒙初始就懸挂在天邊的太陽,這樣的氣度,就好像“客卿”不過他手中一個身份棋子,就算隻是挂着一個平民的頭銜,他的氣度也能于天子平起平坐。
雷澤言回神,看了看地上已經自己把自己灌醉的吳小俊,才彎下身戳了一下,他知道吳小俊不喜政事,沒想到不喜到這種程度,竟爲了打發時間把自己給喝醉了,也是沒誰。
此時,另一旁,帝俊走到風菱跟前,這丫頭不知幾個時辰來發什麽呆,感覺格外呆滞,反應也慢了許多,累得帝俊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喊了聲:“回去了。”這才讓發呆的風菱回過神來。
而回過神來後,風菱忙就湊近帝俊跟前,小聲在他耳畔問到:“你怎麽說謊說你身子不好?”
帝俊聞之,大約沒有料到風菱一開口問的是這個,略微地怔了一怔,然很自然地給了個淺笑,道:“我何時說謊?我本就病着。”
“啊?”風菱對于帝俊的回答,很吃驚,她趕緊移遠了一點腦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帝俊一番,實在瞧不出他是有生病的模樣,但是帝俊這麽一本正經的,風菱不敢猜他是胡說,還心底着急了一陣,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道:“你幾時生病的,我怎麽不知道?”
帝俊沒有躲開風菱的手背,隻覺他微涼的額頭上覆上了一層溫潤的質地,宛如…帝俊數百年後給這種感覺找了個比喻,就宛如煦陽化了冰川,冰原之上遄遄流水緩緩而下,融成了無邊無際的星光海域。
須臾,一陣淡淡的桂香從風菱的指尖抖落,漾過了他的鼻尖之上,帝俊低眸向微掂腳尖的風菱看去,略帶着揶揄的神情,振振有詞道:“我一直都病着,隻是你不大關心我罷了。”
風菱聞之,可是十二萬分的委屈,她何時不關心他了?明明是,他病着和沒病根本看不出來!于是,腦袋一熱,不假思索地就理直氣壯道:“我哪有不關心你!我明明很在意你!”
話音一落,周遭頓時鴉雀無聲,就連剛剛因醉酒而頭暈眼花好不容易從桌下爬起來的吳小俊,都被風菱一句脫口而出的怨怼給吓了一跳,再次“咯噔”摔落回了地上,酒也醒了大半,八卦味十足地瞅着風菱。
風菱微微一愣,秋風掃過,給此時的氣氛平添了幾道尴尬,她的臉上卻不因冷意而動,刷地攀上了紅霞,赤紅分明。
風菱對自己不過大腦的行爲很是絕望,心底真想把自己給丢給驢踢一腳,可是她有點不明白,她脫口而出的“在意”到底爲什麽會讓自己臉紅?
糾結一陣後,風菱趕緊撤下了還貼在帝俊額頭上的手,理了理思路,自己心底怎麽想暫時可以擱置,現在問題還是帝俊的病上,可是她分明上上下下打量了帝俊一番,又把手背擱自己額頭比較了一二,沒毛病。
念及此處,風菱又再次看了看帝俊的臉,想起他有着惡趣味的捉弄方式,方猛然覺着自己可能是被騙了,于是惱羞成怒道:“你說你病着,我怎麽瞧不出來,你分明是唬我。”
可是,帝俊卻還是那麽淡然,作出了疑問的表情,反問道:“我爲何要唬你?你覺得我唬你,對我有什麽好處?”
“…”風菱啞然,答不出來,隻好低下頭,默認了夫君他确确實實生病了,隻不過神仙的病和常人不大一樣,看不出來。
而在風菱不再做任何争辯之後,帝俊慢條斯理地悠悠飄過風菱身邊,往客棧别院走去,道:“所以你就對我好些,以後大多數事情你得幫我分憂,我可是病人。”說着,又轉回頭來看了一眼傻愣在原地的風菱,道,“回屋了。”
屆時,風菱隻好搖搖腦袋,同往别院走去。她也是關心則亂者,若是此刻腦袋和平常一樣靈光的話,風菱大約會想到,帝俊所說的對他好些,不正是他生病的好處?
話到此處,不遠處的吳小俊本想聽風菱沖動之下說出關心那句話之後,那兩人又說了些什麽,可惜兩人的聲音又再次變小了,聽不清楚,隻剩下雷澤言在他身邊的敦促之音,叫到“非禮勿聽”,因而吳小俊隻好悻悻作罷,眼睜睜看着“八卦”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