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此刻陳子肅黯然傷神,風菱趕緊搭上話道:“子肅兄琴聲之中藏着一位姑娘吧,隻因如今姑娘沒在,所以子肅兄琴無心聲。”說着,待陳子肅聞之更添心緒之後,風菱又補充道:“我與公子有緣,略通醫理,見子肅兄面無氣色,如今若子肅兄不嫌,不如與我道上一二,我定當奮力排解。”
陳子肅哪知道狐狸把他那些雜七雜八之事全一股腦抖給了風菱聽,還以爲風菱獨具慧眼,一眼能識得人心,頓時對她肅然起敬,躬身直到半腰,禮了個大揖道:“姑娘****,子肅之病,在心,不在體,不知姑娘可否解得。”
風菱聞之,淡淡點頭道:“願聞其詳…”
風菱此人,雖平日裏與帝俊相處之時,類比一個半傻子,不過到了外面,卻是不然。
在旁人眼裏,觀她氣度,總覺得舉止投足間有那麽一份賢淑典雅之型,也不知道是别人看錯了,還是帝俊看錯了。
那清揚的氣質不知是風菱師父教得好,還是風菱可能生于士族人家,當然這種事她無從探究,總之隻要她肯平心靜氣,還是能做出得體之舉,很容易讓結交之人傾心相談,而無傷大雅。
陳子肅正是,觀風菱其形,倒生不出芥蒂,把埋在心口間的話,都搗了出來,尴尬笑道:“姑娘見笑,子肅确因一小姐,憂心。”
說着,陳子肅就把崔府小姐的事跟風菱說了,絮絮講到,與崔府小姐如何相遇:“…也是這般,去崔府奏過一曲之後,便見了崔小姐,之後崔小姐擡愛陳某才藝,贈與五弦之琴,讓陳某一月三日上府演奏…”
此時,一陣清風穿過草堂,輕抹茶涼,陳子肅看着茶碗中的毛尖跌入碗底,歎了口氣,起身将紙窗合上,緩緩道:“子肅與小姐本是兩方人,不應有此交集,可子肅心明,卻還是接過了小姐之琴。”
陳子肅所說舊事,其實風菱差不多也聽狐狸說過,可是不知爲何,再從聽一遍,倒也有别樣感受,也不知是不是說故事之人太過動情,使得風菱好似第一次聽一般,不自覺地問到:“爲何,明知不可爲而爲之?”
陳子肅淡淡一笑,盯着紙窗,說了一句風菱很久都沒有忘卻的話,道:“因爲貪心…本以爲一次相遇便好,結果看着她,就不再想移開目光了。”
春風十裏柔情,情動一念及深。
恍惚間,狐狸再次情不自禁地說話了,随着陳子肅的回話落地,狐狸輕輕道:“這是我很理解的心情呢。”
陳子肅聞言一怔,轉過頭來看向此刻的風菱,忽然間仿佛看見了一個青綠色的身影,帶着好似熟悉又不甚熟悉的氣息,一切煩憂淨解,莫名出神。
“咳”正當此時,一聲不解風情的咳嗽聲從風菱後方的矮幾旁傳來,陳子肅立馬回過神,往聲源處看去,正瞅見一道陰沉又詭異的眼睛盯着他,很是微妙。
對了,聲源者是跟風菱一塊來的面無表情的公子。
陳子肅随即意識到自己失态,趕緊調整了目光,他覺着一定是自己病入膏肓了,才會把風菱看成是兩個人。
風菱明白,陳子肅剛剛一定是因爲狐狸借自己身子說話,終于見到了狐狸一眼,她低颌明心一笑,道:“既然子肅兄放不下,我有兩劑方子,一解子肅兄痨身,二解子肅兄痨心,子肅兄可願一試…”
***
兩日之後,崔府突然接到鄉紳的聘禮,聽聞那家人是得知崔小姐已心有所屬,怕夜長夢,想早日先送上門,再行嫁娶之禮。
崔小姐本就是崔府庶出,不得寵,這一下,崔府也就沒有駁回鄉紳的無理要求,準備連日就将崔小姐送上門。
今日崔府正堂,崔大商賈與其侄兒說道:“賢侄近日來得正是時候,叔父想請賢侄走上一遭,将你堂妹送至鄉紳之府,你也知道先些日子,那樂師之事鬧得叔父憂心忡忡,深怕他又來鬧上一鬧,因而要你幫襯一二。”
崔家侄兒正是狐狸口中的六合派弟子,崔曉,是爲六合派中四代弟子,自小在六合派中修習仙道,最近因俗事下山,經過此地,故而來親戚家中稍作探望。
崔曉聞之,禮敬地點了點頭:“叔父放心,送堂妹一事就交給侄兒吧。侄兒也擔心堂妹嫁娶之事會有小人作梗,先不說那樂師隻是一介布衣,如今我等皆屬孟莊公之百姓,他卻信屬天子,實在…”
話音未結,崔大商賈立即打斷了崔曉的話,忙道:“曉兒休得妄語,如今朔陽雖屬孟國封地,到底是在九州之下,天子乃天下共主,不得對天子不敬,此等言語休要在别人面前提起!”
崔大商賈的話立即讓崔曉意識到自己剛才言語有失,雖然,現今天子懷隻剩一“天下共主”的尊号了,但連方今如此勢大的孟國國君——孟莊公都還要打着“尊王攘夷”的稱号行事,他這替孟莊公做事的人又怎可逾越戲言。
正所謂有的事心裏清楚,但萬萬不可以明說出來。
崔曉立即表示:“叔父教訓得是,侄兒知道了。”話閉,轉了鋒頭,又道,“那樂師身邊有一妖孽,雖那日被我重傷,也不知死了沒有,若是沒死,恐還生出禍端。侄兒今日就送堂妹上門,若有人敢來鬧事,定當不饒…”
此刻,另一邊,“哈欠!”風菱狠狠打了個噴嚏,不由揉了揉鼻子。
帝俊站在風菱一旁,見她搓紅了鼻子,不緩不慢地嘲弄了一句:“修仙之人還會着涼,你是不是修爲長回去了?”
“…”這大清早的,風菱就被帝俊挖苦,雖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她這次委實覺得不服氣,哪有修爲還能倒退回去的。
雖然她在修仙途中一直秉承懶散慢修,但不進也不至于退吧,于是道:“我是這兩日替子肅兄療病,累着了,誰想到他身子骨這麽弱,不僅用了我好幾顆血氣丹不說,還耗費我真元給他疏通經脈,我…”
“子肅兄?你倒喊得越發親切順口了。”聽到她的稱呼,帝俊又冷不丁地掃了一眼風菱,打斷了她的碎碎念,散漫地哼了一聲,也不知道這稱呼他有什麽意見。
夫君道人心思可越來越難猜了!風菱無奈閉嘴,還是狐狸好欺負,于是自言自語道:“話說回來,阿青,這幾日,我如此操勞,你要怎麽謝我?”
可沒想到,風菱這一聲如石沉大海,狐狸竟沒有給她半點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