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男子所說的跟着她,跟到她壽終正寝,那數十年的時間,是讓風菱無法想象,她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雖然難以置信,但她的心底仍泛起了一道莫名的暖意。畢竟這一年來,眼前的男子是第一個說願意跟着她的人,是第一個并不介意她總惹來妖怪的人。
當然,若把男子視爲妖怪的話,就另當别論了。從男子的言談中不難分辨,男子的壽命應該很長,然而這世上除了妖怪的壽命很長,覺得數十年隻不過是消遣外,在風菱的所知中,也沒有别的“物種”的可能性。
風菱看着眼前這位“妖怪”,倒生不出什麽厭惡之情,至少他不跟自己搶幡,也不躲她,已經挺好了。
于是,風菱自然而然與此人攀談起來,釋放了些許好奇心。她跟上男子正要擡腳往屋内走去的腳步,啰啰嗦嗦地問到:“跟到我壽終正寝?那得跟我多少年啊?你很閑嗎?你能活多久?你到底是什麽妖怪變的?你今年多少歲了?我看你也不過比我早生幾年…”
其實風菱不知,對于面前此人而言,短短幾十年恐怕連個“入定”的時間都不夠,更别說其他。幾十年的時間不過就是男子閉關時,一睜眼一閉眼的時間。
男子不答,隻自顧自地往前悠閑的走着,笑道:“你倒話挺多。”
聽男子似乎是在取笑她,風菱倒是不服氣了,辯駁道:“我不多說能行嗎?看你這麽惜字如金,我不多問,連你是誰,我都不知道…”說到這裏,風菱終于想起最重要的問題都還沒問,眨了眨眼睛,才問到道,“對了!話說回來,你到底是誰啊?”
這一問,倒是把男子給問住了,他腳步一停,轉過身來,露出那俯瞰世間的表情,正言道:“吾與此幡前主有幾分緣分,實乃護幡之仙。”
話音一落,“轟”,一道驚雷又打了下來,閃電的亮度照亮了風菱後背的白幡,風菱愣了愣,才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不得了的事,猛然間,脫口而出地大叫道:“什麽!你是神仙!”
叫完之後,一道驚駭明晃晃地打在了她的臉上,這由不得她不驚。畢竟,人總會因爲無知而恐懼,凡是遇上未知之事,都會産生莫名的一絲敬畏,風菱亦是如此。
于她而言,神仙是遙不可知的存在,她所聽說的最接近神仙的修仙之人也不過萬裏之外某一門派中的掌門,因而當一個活生生的神仙站在她面前之時,她自然又驚又駭。
她驚的是這世上果真有神仙存在,而駭的是,她剛把這位神仙大哥當作妖怪,用了許多不敬之詞,怕遭天譴報應。
風菱望着男子的眼神,甚至讓她覺得那就是蔑視世間的神情,一驚之下,差一點就渾身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不過她的思路還是轉了個彎,停在男子自稱神仙的真實性上。畢竟也不能依眼前之人說自己是神仙,就相信那便是了,于是她還是冒着大不敬的精神,懷疑道:“那你還要搶幡?”
見狀,男子沒有因爲風菱的突然質問,而變了臉色,還是一本正經地淡然道:“因爲此幡如今擇你爲主,可你太弱小了。”
聽男子所言如此,風菱也做不得懷疑了,隻能确定到,這人說的是真的。于是确定之後,她傻乎乎點了點頭:“說得也是。”
風菱此時打心裏地覺得男子說的是真理。的确,作爲一個護幡之仙,最悲哀的莫過于幡的使用者太過弱小,與其讓弱小的她拿着,還不如自己搶回來。
不過,這句話細細品讀的話,也還有諷刺之意,這正是拐着彎看不起她。
風菱雖然因爲今晚一次一次驚人的事件冒出,而變得有些遲鈍,但是終究還是能在遲鈍之後,想出男子話中那一層諷刺之意,于是頓了一頓的她在回過神來,立即生出一道邪火,也不管前一刻還想着敬神的虔誠,脫口就怒道:“唉!你的意思是我太弱小了,當不得白幡的主人,它放在我這裏很浪費是嗎!?”
男子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仿佛一點也沒注意風菱此刻冒出的邪火,又或者他并不在意,還正兒八經地承認道:“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見男子這般面不改色,風菱更加氣得頭頂生煙,美目一瞪:“你!”
可惜,她的怒火還沒燒旺,就被男子淡淡的一句話給澆熄了,隻見他耷着眼皮,輕巧地說道:“換句話說,你即是此幡之主,我亦說過你死之前不與你奪幡,從此我便會護你周全。”說着,男子又自說自話地給他與風菱的關系定了個詞,“以後你就當我是你的守護神吧。”
男子這一句“守護”可謂正中風菱心坎,雖不知說話之人是有意還是無意,不過卻把聽之人聽得面色紅了起來,完全忘了自己要發哪門子邪火,隻好低下頭,支支吾吾半天難以言語。
最終,風菱打消了啰嗦的心情,直接拱了拱手,問道:“那敢問神仙大人尊稱?”
男子見風菱不再啰嗦,擡起眼皮,又是正言道:“唔…本仙道号夫君道人,你可以此名喚我。”
夫君道人?!夫君?這樣的名号讓風菱腦海中冒出一連串的感歎之意和震驚之情。
她雖然這一年很少與人接觸,但也不是個未知世事的少女,怎能不知“夫君”二字何意。可眼前這位神仙居然叫“夫君道人”,是太過遠遁塵世了?還是在逗她呢?
風菱久久盯着眼前這位神仙,卻見他仍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琢磨了一陣,想必他也不太可能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應該是真不知夫君的意思,于是暗自計較了一番:
“唉,他們這些神仙果然神秘莫測,境界太高,非我等凡人能懂。也罷,本姑娘向來大氣,叫他一聲‘夫君道人’倒也不是叫不得,就是委屈了神仙大哥被我占了便宜。”
風菱想通之後,雖有些澀口,還是恭敬地作了個揖,抱着占人便宜的不安,支支吾吾道了一聲:“夫…君道人。”
隻見夫君道人點了點頭,滿意地“嗯”了一聲,終于挪動腳步,繼續往裏屋走了,還難得多話地補充了一句:“你若嫌四字叫得麻煩,可直喚我‘夫君’。”
風菱聽後,本就覺得“夫君道人”的稱呼讓人難爲情了,要直呼“夫君”的話,那還了得,忙直起身,打哈哈道:“不麻煩,不麻煩,我喚您‘夫君道人’就好。”
說完之後,戰戰兢兢地看向他,隻見夫君道人轉過頭看了自己一眼,黑夜中也沒出他的表情,隻聽他道:“随你。”随後夫君道人便走進了裏屋。
風菱見狀,本也想跟着進去,再追問些什麽,可沒想到正當此時,屋外傳來了一陣吵雜的腳步聲和撞門聲。
而伴着雜聲,她聽見了才消停了幾個時辰的陰沉的喊叫,在喊着:“凡人…交出來…”
風菱望向屋外,很清楚的知道,妖怪們又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