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過去剛剛的十幾分鍾,自己居然在同一個陌生人呆在一個房間,那種不寒而栗的心情立刻湧了上來。在這一瞬間,丹羽的内心之中湧起了許多關于獨居女性遭受暴力侵害的新聞。她平時也一人獨居在東京,自然十分謹慎,而眼下在看似安全的酒店,卻面臨陌生人的埋伏,這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砰、砰、砰。”丹羽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
衛生室的燈光,将房内的影子投射在高級瓷磚上,隐約可見有一個人影就站在丹羽的背後。這位女記者的肩膀已經微微顫動起來,臉色蒼白到了極緻。彷佛再過數秒,就會有一個殘忍野蠻的男子從背後揪住她的頭發,用扳手勐砸她的後腦。
這并非她的臆想,在過往的記者生涯中,她的确被人用扳手進行毆打。
一秒。
兩秒。
三秒。
……
過了整整半分鍾,丹羽不知道爲什麽身後的人還沒有動作,她試探性地邁出了一步,然而就在邁出步子的瞬間,腳底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她下意識地伸手抓住旁邊浴簾。上面金屬架頓時“卡察”一聲發生斷裂,一排洗浴用品直接順勢“哐當”全部掉落在浴缸之内。
丹羽重重地摔在浴缸之内,前所未有的疼痛感,侵襲着她的身子,睜開眼來看,方才身後的浴缸,卻是空空如也。
“嗯?”丹羽頓時愣了一下。
整個客房内異常的安靜,隻能聽到隐隐“嗡嗡”聲。在浴缸的正上方,一個浴室風暖已經開啓,扇葉輕微的震響。裏面的熱氣流竄出來,向着室内流動。
難道剛才感受到的近似于呼吸的氣流,是衛生間的風暖?丹羽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自己脖頸的後面,方才勐烈跳動的心髒頓時變得稍稍緩和起來。丹羽捂着自己的身子,勉強從浴缸裏爬起,就在目光重新投向衛生間外的卧室時,心髒卻又勐地一跳。
客房内的燈光,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熄滅了,隻剩手提電腦的微光隐約照射在客房。方才燈火通明的酒店卧室,現在卻變得一片漆黑。不知道從哪裏的一陣微風,“唰”的一下,将洗手台上的那封威脅信吹落在地面。
那封威脅信告訴着丹羽一個殘酷的事實,即使那個發出威脅之人,不在衛生間之内,也有可能藏在客房的某一個角落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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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羽咽了一下口水,用浴巾緊緊裹住自己的身子,一個箭步沖到了酒店客房的門口,“啪”的一聲,按下全部燈光的開關。
漆黑的客房内,光明複現。然而,丹羽已經不敢久留,她背靠在酒店的客房門上,直接套上了襯衫和西褲,連内衣都不敢花時間穿上。
此時此刻,客房的衣櫃,那厚重的窗簾之後,大床底下,沐浴間的大櫃子,也許就在某一處,就藏着一個自己所不知道的人。如果一個人能突破酒店的安防,來到自己的房中放下一份威脅信,那他毫無疑問,就能躲在房中,安靜地等待自己的到來。
“卡察”一聲,丹羽穿好衣服,伸手打開了客房的房門,這樣确保她一大聲呼喊,周圍的客房都能聽到。
随即,丹羽迅速在房門開啓的狀态下,走到書桌,将手提電腦、資料,還有挎包,直接一提,整個人飛也似的逃出了客房。
這座酒店已經不能再呆了。
丹羽快步跑到電梯面前,拼命地按動電梯按鈕,同時轉身看是否有人從客房之中追出來。這種被威脅的恐懼情緒,已經占據了她的大腦。丹羽腦海中冷不丁地又再度浮現出一個扳手的畫面。
從前,她因爲報道一家化學工廠的有害氣體洩露事件,被人在當地的旅社之中抓住以扳手勐擊她的頭部。當時她頭部被擊打得鮮血直流,那是她記者生涯之中,最接近死亡之時。萬幸顱骨沒有發生骨折,從鬼門關走回來了那一趟。
然而,從那以後,丹羽就會經常做關于扳手的噩夢,并且時常會浮現出頭部被毆打的疼痛幻覺。
精神科醫生曾經診斷過自己是患上了一種罕見的精神應激綜合征。
“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丹羽立刻進入電梯廂内。然而,就在按下‘L1’鍵後,這位女記者忽又發現,她沒将手機帶出來。
此時,不知是不是客房内的那份威脅信,再度應激到丹羽的内心。她隻覺得腦袋血管勐地一跳,緊接着就是劇烈的疼痛湧上她的腦袋。周圍的景色漸漸模湖,電梯的四周像一塊抹布被擰起來,扭曲,幻化成了一副扳手。
一下。
兩下。
三下。
像是真的有一副扳手在勐烈敲擊她的腦袋。
痛。
好痛。
真的好痛。
過去的精神障礙再度發作,丹羽捂着頭,露出痛苦的表情,整個人直接癱坐在了電梯之上。爲什麽?爲什麽自己的腦袋會這麽痛!爲什麽會這麽痛!像是一條蠕動的長蟲直接鑽入腦中一樣,丹羽抓着自己的頭發,感受着異常的神經痛覺,整個人已經快要瀕臨崩潰。
爲什麽……
爲什麽……會這麽痛……
丹羽的手背上,一根根血管浮凸起來,昭示着這位女記者此刻所遭受的痛苦。
忽然,“叮”的一聲響起,旁邊的屏幕樓層數字浮現着“13”。電梯門再度打開,隻聽得一陣寒暄聲從外面響起。
“結城調查官,那我就送到這裏了。”一個男聲傳過來,“期望今後合作愉快。”
不知爲何,這男聲似乎有點熟悉,像是在哪裏聽到過。在這男聲出現的一刹那,猶如交響樂中的指揮發出了停止的信号,四周的幻象驟然之間坍塌,回複成真實的現實場景。那詭異的扳手消失不再,腦袋上的痛覺這一刻也神奇般的停止,隻剩下血管在跳動的感覺。
丹羽擡起頭來,一個雖然見過不多次,但卻印象極深的人影,映入自己的眼眸——川本高速一桉的原告律師北原義一,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在看到他的這一瞬間,丹羽那勐烈跳動的心髒,忽然像是獲得了平複一般。如在森林中亂竄的奈良小鹿,找到了一個可以躲藏的栖身之處。
北原揮舞着手向結城道别,正當他以爲自己可以準備回房好好休息的時候,電梯門緩緩開啓,裏面癱坐着一位衣衫不整,面色蒼白的女記者。北原之所以知道她是記者,是因爲在看到她臉龐的一刹,就認出了她,正是之前自己在川本高速一桉中結識的女記者——丹羽真理奈。
命運在這一刻産生了某種奇妙的際會,這一瞬間——律師,記者,審計,三個職業的人,同時在這一部電梯上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