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朝倉彥的進攻,北原依舊沒有選擇繼續纏鬥。
隻聽得這位年輕的男律師,表情沉穩,接着說道:“第三處程序嚴重違法之處在于,京都大學沒有充分的事實依據,就作出剝奪我當事人學位的決定。”
北原從身後的原告席,拿起了幾張材料,展示在衆人的面前。
這幾張A4紙的擡頭正印着幾個醒目的漢文字,是關于美希子博士論文是否構成抄襲的專家意見。隻見這些材料上的文字密密麻麻,既有長文字段落的分析,又有相應的圖表比對,看起來像是一份極爲規整的分析材料。然而,北原的手指卻下滑落,指在了落款處的印章。
這份看起來非常嚴密的材料,然而在署名之處卻是空空如也。
隻有一個看起來極爲簡陋的紅色印章。
上面印着京都大學學術委員會調查組。
下一秒,北原的聲音響起道:“被告京都大學多份關于美希子學術不端的專家意見或報告中,皆沒有具體的專家姓名署名。我們無從得知究竟是哪些行業專家、哪些權威學者作出了相應判斷。我們無從知道具體參與這些報告寫作的人員是否具有在相關生物學領域足夠的權威。”
“同時,京都大學也無視了調查組在投票時産生的巨大分歧。盡管調查組出席投票的專家認定美希子構成抄襲堪過半數,但亦有多數專家認爲學術不端之程度尚未達到足以嚴重至需撤銷其博士學位的地步。”
“在這些種種事實面前,京都大學依舊我行我素,不顧專家組意見存在分歧的客觀狀況,召開兩次内部會議後,決定撤銷我當事人的博士學位。而此前,原告代理人已向法庭調取京都大學該兩次内部會議的會議紀要。被告京都大學仍然拒不提供。”
“如此想來隻有一個理由!”北原向前踏出一步,“那就是京都大學害怕了。它害怕将内部的決策過程公開于世人面前,它害怕讓公衆意識到大學内部的決策竟是對一位學生如此地草率和不負責任!因爲它害怕,所以它不敢公開。它怕隻要一揭開了幕布,光鮮華麗的外表之下,盡是腐爛朽木!”
“裁判長!”朝倉彥聞言立刻站起反駁:“原告代理人所述皆無具體證據材料可以佐證。所謂調查組投票結果,原告代理人迄今未說明其證據來源渠道究竟爲何。京都大學會對學術不端調查的内部文件予以保密。原告代理人所出示的文件無法證明其真實性,不能排除是被僞造的可能。”
“同時,關于原告代理人聲稱大學所召開的兩次内部會議,皆無具體證據材料可以佐證。根據被告代理人的了解,京都大學方面從未召開原告所指稱的兩次内部會議。所有決策流程皆嚴格按照大學内部守則和相應章規進行,并且每一個決策都參考權威專家的意見所作出。原告代理人稱專家意見處沒有具體專家署名,但是,京都大學已出示證據表明相應人員均從專家庫遴選而出。其參與報告寫作的人員,當然具備相應的專家權威。”
“原告代理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大學出示所謂并不存在的内部會議紀要。我這裏亦向提請合議庭注意。如果一個東西本身就不存在,我們又要如何出示呢?大學絕無隐瞞基本事實之意圖。但是,一個莫須有的東西,我們如何能夠在法庭上出示?!原告代理人所述,基本都是其主觀想象和憑空猜測,沒有具體的證據材料予以證實!”
朝倉彥再度反擊。
北原依舊沒有理會,繼續開口道:“京都大學的第四處程序嚴重違法之處,就在于沒有履行告知義務。行政行爲在作出前,履行行政職能的組織必須履行相應告知義務,包括行政行爲相關的事實、理由和依據。告知義務的履行,不僅需要及時、全面,而且還需要真實。”
“換句話說,行政機關即使在作出行政行爲時,告知了相對人相應的内容。但是,如果最終行政行爲作出所依據的事實、理由、依據,與告知的内容不一緻的,均屬于告知不實。例如,如果消防署處罰企業前,告知其違反消防法的理由是沒有制定應急預案,然而,在實際處罰時,理由卻是倉庫貨架未保持合理間距。那麽,此即屬于告知不實。”
“具體到本案而言,京都大學調查組在同美希子進行調查面談時,所告知的相關内容,與最終做出行政行爲的内容存在不符。京都大學調查組沒有告知美希子被調查的兩篇論文屬于其博士在讀期間發表,而非其已至某生物制藥企業擔任研究員期間的研究成果。其沒有告知這兩篇論文屬于申請博士學位的學術成果,更加沒有告知相關調查可能導緻我當事人的學位被撤銷。”
“京都大學沒有履行相關告知義務,緻使我當事人無法進行充分的申辯。原告美希子所享有的正當程序權利已被京都大學在實質上剝奪。美希子對大學所指控的論文抄襲的意見必然是不充分,有遺漏,缺乏針對性的。美希子爲自身權利進行辯解的機會已被客損。”
“綜上,京都大學上述四大程序違法之處已經表明其行政行爲屬于法律規定應予撤銷的情形!!!”
“反對!”朝倉彥的聲音激動了一分,這個個子不高的教授也往前踏出一步,額頭上的頭發也飄動了一分,“被告代理人必須再向法庭重申。原告代理人所指稱所謂程序違法事實,均無翔實的證據材料予以支撐!關于履行告知義務的事情,被告代理人日前已申請證人千田真優出庭作證。唯證人發表證言時,被原告美希子當庭毆打。實際上,一再枉顧事實,乃至于威脅本案證人的,恰恰是原告一方!”
法庭之上,原被告兩方律師的交鋒碰撞到一起。
然而,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原告方的律師似乎并不願意在法庭辯論階段做過多的纏鬥。這就給在場的衆人留下一種影響——原告一方似乎詞窮了。雖然原告方的那名律師很厲害,舉出了種種所謂大學的違法之處,但是都被對面所一一駁回。
看來,這場官司的結局已然注定。
“原被告雙方是否還有新的辯論意見要發表。”川田法官擡頭,看向法庭,開口問道。
“沒有。”
原被告兩方同時回答道。
“下面進入最後陳述環節。由被告代理人一方首先進行最後陳述。”川田法官的聲音從裁判席上悠悠傳來,随着裁判長的指示,這場官司即将邁入最後之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