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之上,諸多目光再度彙聚到了那位辯護律師身上。那位檢察官又抛出了一個巨大的難題——的确,如果森本套取的資金遠遠超過了公司拖欠的補貼費用,那這部分超額的資金,不就必然構成貪污了嗎?
旁聽席上的大學高層,本來還因爲北原的辯護而顯得有些緊張,聽到岩永這番強勢的反擊,又放寬了不少心。果然,檢察廳的法律水平,還是一流的。不是,那種訛詐律師可以與之相抗衡的水平。
一直坐在角落的結城,盡管她早已是一位見過大風大浪的審計調查官,但在不知不覺之中也逐漸地被這緊張的庭審氛圍所感染。此刻的她,聽到檢察官的這番論述,内心也不自覺地跟着一起緊張起來。
北原站在法庭之上,臉上依舊挂着若無其事的表情。
下一秒鍾,他的嘴角微微翹起。
像是這場戰役即将抵達最爲血腥的殘酷轉折點,而緻勝的一方将會是他。
仿佛一直埋伏在側翼的精銳鐵甲騎兵,在這一瞬間立刻沖出,銀甲閃爍,馬蹄響震,整隻龐大的馬隊驟然出現,如一根長矛猛地刺入敵人步兵陣線的最爲薄弱之處。
岩永見到北原這幅表情,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此刻的他不能夠理解,爲何這位辯護律師還能露出這種輕松的表情。
“裁判長。”北原的聲音響起道,“事實上,這一大部分從公司套取出來的資金,是研究員以會社名義,對外承接委托,獲得的私人收入,而并非所謂的公共資金。”
“盡管倉橋電子儀表有限會社是京都大學的産研合辦企業,但是實際上,倉橋會社每年從工學部承接到的研發委托項目數量,極爲有限。從大學處直接獲取的科研資金,隻能勉強支撐會社運轉。”
“在此情況下,會社允許研究員接受外部委托,從事兼職的研發活動。換句話說,檢察官所謂的套取資金超過人才補助的部分,實際上是研究員進行兼職研發活動取得的收入,而并非所謂的公共科研資金。”
“打個比方而言,這就像是一家漫畫公司,裏面的職業作者除了完成公司分配的任務以外,還自行到外面承接商業插畫等任務。”
“涉案的十二位研究員,都分别承接了許多來自産業界的委托,例如論文翻譯、數據整理、講座培訓、理論模型研發等。這些自行承接外部委托獲取的收入,實際上是屬于職員的個人收入,而并非是公司的收入。因此,森本從公司支取該款項,隻是協助職員領回自己的兼職收入。檢察廳對于此項事實的貪污指控明顯不當!”
刹那之間,這位叫做北原的律師,再度撕裂開檢察廳的證據鏈。
“辯護律師是在歪曲事實!”岩永迅速駁斥道:“裁判長。方才律師所講的這些論文翻譯、數據整理、講座培訓、理論模型研發等等,刑事卷宗中都有對這些合同的摘錄,在刑事卷宗的第65卷至第66卷。這些合同上的蓋章,清楚無疑地是倉橋電子儀表有限會社的蓋章。這些研發委托,不能夠視爲是研究員自己對外承接的委托!”
“裁判長!”北原立刻回應道,“雖然上述合同由倉橋會社蓋章,然而授權簽字人員卻是涉案的十二位研究員。盡管契約上是公司的蓋章,但項目的談判、承接、開展、執行等事宜,全部都由研究員自行完成,倉橋會社沒有介入其中。這些委托企業,也清楚地知道他們所委托的是研究員個人,而并非倉橋會社。”
“哼!”岩永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那爲什麽這些企業還要多此一舉同倉橋會社簽訂合同,而不直接與這些研究員簽訂合同。辯護人的說法在邏輯上,簡直是不成立的。如果真的是研究員的個人收入,他們完全沒有必要去借用會社的名義。”
“看來檢察廳對于産業界的運轉是真的不熟悉。”北原同樣報以冷笑,“之所以要與倉橋會社簽訂合同,而不是與研究員簽訂合同,這是因爲倉橋會社能夠開出消費稅的發票。而相關的發票進項可以供這些委托企業來抵扣他們的消費稅稅額。如果委托企業是同研究員個人簽訂合同,研究員根本無法開出發票。因此,即使是研究員的兼職研究活動,他們也會選擇通過倉橋社會來進行。”
【進項抵扣】
【所謂進項抵扣指的是流轉稅中的抵扣問題。例如A企業銷售一批木闆給B企業,開出含有8%的流轉稅發票。當B企業加工木闆後,再銷售給C企業,同樣産生流轉稅的納稅義務後。B企業就可以用A企業取得的流轉稅發票,去抵扣其應當繳納的流轉稅。此即爲進項抵扣】
北原的一番話論述完畢,就連審判席上的法官也輕輕點了點頭。顯然,從稅負的角度而言,雖然是研究員個人承接的研發活動,但也要以倉橋會社的名義來承接,這種操作是合理的。
岩永聽到這一番話,一時也被嗆得說不出來話。
這番理由說出來,連他的内心,也被隐隐地說服,無法駁斥。
這位資深檢察官沒有預料到,他竟會也有這樣的一天,被辯護律師逼得無話可以應對。
歪理!
明明是歪理,可偏又無法反駁!
岩永咬了咬牙,再度開口道:“那森本以所謂要補交社會保險爲由,從會社支取的資金又是怎麽回事?!難道這部分的資金不是貪污嗎?!這部分的資金,有被拿去繳交員工的社會保險嗎?!”
話音落下,北原即刻回應道:“裁判長。森本雖從會社支取該部分資金,存入個人賬戶。但直至案發,其也未一直動用該筆資金。而更爲重要的是,森本将其在瑞穗銀行的這個個人賬戶的密碼告訴倉橋會社的财務。倉橋會社實際上知曉該個人賬戶的賬戶号和密碼。盡管資金從會社公賬轉移到個人私賬,但是該筆資金一直未脫離倉橋會社的實際控制。森本将密碼告知會社财務的行爲,可以表明其沒有非法占有該筆資金的主觀故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