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鋼鐵冷色的工業大型夾鉗的咬合,數個工人齊聲一呼,球場北側的一大片黑色鐵網頓時晃動了一下,緊接着在鉗子的撕旋中,刹那間發生斷裂。一大片黑色鐵網頓時發出“噼裏啪啦”的扭斷聲,驟然倒在了綠茵草地上。
一台台推車已經入場。幾個穿着灰色工服的工人,拿着黑色的鐵鍬猛地往地裏一鏟,黑色的土沫頓時飛濺出來,草皮也被跟着鏟翻。平時本該是用作訓練的綠茵地,現在已經陸續擺放着幾個巨大的工程設備,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折射着冷光。
看着球場一點一點被破壞,花田的内心卻在此刻變得非常的平靜。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何内心竟連一點波瀾都沒有。周圍的世界好像在呈現慢放的速度,而自己仿佛從這個世界隐身一般,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自己。
是的,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
除了門球以外。
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存在。
一個不會被注意到的存在。
如同放置在雜物間的東西一般,隻能等待着灰塵慢慢地覆蓋。
随着大型推土機的進場,那巨大的土鏟刹那間将結實的草地,如同削筆刀一般,直接鏟起了一陣又一陣土層。跟在推土機後面的,是一台壓路機,它那巨大的滾輪,将挖土機掘起的凹凸不平的土層卷入,随後碾成一幅平地。
花田手上握着的球槌是她前幾天剛買的。
是一把新的球槌。
她的手将這把球槌攥得異常緊。
随着,那個壓路機的碾輪每壓過草場一分,她的手就更加攥緊了一分。
這個少女指節因爲過分的用力,已經隐隐發白,關節處的浮凸也隐約可見。
此時,坐在壓路機上的一個工人,正在駕駛位上舒适地曬着太陽。今天的工程很輕松,結算的錢款又多,真是舒心呐。他的嘴角泛起了笑容,内心已經懈怠起來,下一秒,他從口袋内,拿出了手機。此刻,他絲毫沒注意到,在轟鳴的機器不遠處,已經站了一個少女,她恰好位于駕駛室的視線死角。
花田感受着地面隐隐傳來的震動,兩邊的側發,随着大風的吹起,不斷在飄動。
自己聽不見任何聲音。
也無法說話。
雖然,已經刻苦練習了十幾年的發音和說話,可到底說成了什麽樣,自己也不知道。
是不是,有時候也該讓這個世界,知道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是什麽。
方才那異常平靜的内心,驟然間湧動起來。那被壓抑住的情緒,十幾年來的經曆,被校園同學的欺負和嘲笑,伴随着飛濺的泥土,在這一刻全部湧了上來。
無數的情緒相交加,在這一刻隻化作了五個字。
給!我!停!下!來!
不管,你們是誰!
哪怕,你們就算是法院,也給我停下來!!!
那雙少女的眼瞳驟然睜大了幾分,雙手舉起了球槌,揮向了那台壓路機的碾輪。
北原正在人群之中,拿着那張工程圖紙,端詳接下來的施工計劃,思考着測繪方案,此時,他的餘光掃過工程現場,刹那間,那個帶着太陽帽的門球少女的背影映入了他的眼簾。隻見得那個背影揮舞起了球槌,正要砸向那個壓路機的碾輪。
“花田!!!”
一個男聲刹那間爆發出來。即使是在空曠的球場上,這個男律師的聲音竟仿佛也激起了回聲。然而,無論再大聲的呼喊,此刻,卻也無法傳達到那位的少女的耳中,那怕一點點都不能。
一道箭影,從人群之中沖了出去,奔向了那位門球隊的女隊長,在轉瞬之間便越過了現場的警戒線和一台台工程設備。
小早川瞬間被北原的聲音吓了一跳,等他擡頭望向北原方才看去的方向,更加驚恐的一幕出現他的眼裏,一個……一個少女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壓路機旁,似乎要阻止那壓路機的前行。在這一刻,他的内心全所未有地繃緊。要是……要是今天的執行現場出了事,他的執行法官位置,肯定不保了!!!
人群随着注意到花田的身影,刹那之間爆發了一陣驚呼。然而,他們過于地驚訝,以至于看到這一幕的瞬間,都愣在原地,沒有反應。北原率先沖了出去。第二道沖出去的身影的小早川。這兩個東大畢業的第一名、第二名,成爲了人群之中,最先反應過來的兩個人。
“把車停下!!!”小早川扯着嗓子,用盡他全身最大的力氣喊道。
此時,坐在壓路機上的工人,正把手機收回褲袋,忽然他聽得一個男聲驟然喊着“花田”,緊接着他看到人群之中,一道身影朝他這邊奔來。随即,又有一聲“把車停下!”,人群之中再接着有身影,也往這邊奔來。
那剛放松下來的心情,不知發生了何事,這工人的神經瞬間繃緊,刹那間猛地把腳踩向了踏闆。然而,他踩到的踏闆卻是油門。
引擎的轟鳴聲瞬間放大了數倍,跟着一起發出的,還有那汽笛噴進噴出的聲音
那巨大的碾輪,猛地增加了旋轉的速度。
花田的球槌在撞向碾輪的瞬間,頓時出現了裂痕。那裂痕迅速擴大,緊接着整把門球球槌刹那間,斷裂成一塊又一塊的碎片。在滾輪的巨大吸力之中,被驟然吸入輪下,被碾成粉碎。
像是沒有預料到面前的碾輪居然會爆發出這麽強的吸力,花田受到球把上傳來的吸力影響,整個人腳底不穩,直接倒向了那個碾輪,失去了重心平衡。縱然她無法聽到工程設備的巨大轟鳴聲,但在摔向碾輪的瞬間,她也無比真切地感受到了面前這台機器是無比的可怕。
花田的臉失去了血色,她想尖叫,然而在她卻叫不出來。因爲她從不知道發聲該是怎樣的。
在接下來不到一秒的時間内,那巨大滾輪便即将要碾壓過她的身體。
“怎麽重生過來當律師,麻煩是一遭又接着一遭。”一個男聲響起道,他面龐上的眉頭皺了皺,腳步中卻未帶有一絲猶豫。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道身影出現在了花田的身旁。正是北原!他用力地拽住花田的胳膊,要往後一拉。然而,面前這個身段苗條的門球女隊長,她的身體重量,還是有些超乎了北原的料想。疊加沖過來的慣性,再加上要拉住一個接近成年女性的體重,已經成了一個物理上不可能的事情。
要麽選擇放手,然後眼睜睜地看着面前這位少女被碾入滾輪之下。
要麽繼續抓着她,冒着一起被卷入滾輪的危險,拼着那一絲近乎不可能的可能性,将她拽出來。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
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北原緊緊地繼續拽着花田,沒有選擇放手。
然而,牛頓發現的物理法則,是如此的冰冷,不近人情,每時每刻它都在發揮着作用,束縛着這世間一切物體的運動。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兩個人都一起倒向了轟鳴的滾輪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