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申請。”真知子擡頭答道。
話音落下,法庭變得安靜起來。按照往常,被告席那邊的也應該傳來一聲,“不申請。”然而,被告席那邊卻沒有傳來聲音。這種反常一時之間使得來自審判席的目光聚焦到了被告席這邊。
聽到對面律師的聲音,宮川内心不由得“咯噔”一下,随即微微低頭,輕咬嘴唇,腦中開始不斷飛速的思考起來。像是反反複複的不斷在天平兩邊衡量着砝碼的重量。然而,不管如何選擇,兩邊總是會帶有不好的後果。無論是申請,還是不申請,都有風險。
來自審判席的目光像是把一道道弦線釘在了宮川的面前,桌面仿佛有一個機關軸在不斷地絞動,拉緊這些弦線。沉默的時間每拉長一秒,弦線就會跟着繃緊一份。那弦線不斷被拉緊,變細,像是随時就會因爲壓力斷裂,化作鋒利的斷線抽向宮川的臉頰。
坐在被告席的那位女律師,依舊一言不發,隻是緊鎖眉頭,像是在想什麽事情一樣。
“被告代理人,你們是否申請回避?”江田法官微微前傾了身子,目光有些好奇望向他左手邊的席位。
随着法官的再一次發問,那虛空中的絞盤仿佛頓時發出了巨大的炸裂聲響,轟然轉動起來。那本已繃緊的一根根弦線,驟然再度拉緊,裂口處在不到一秒的時間驟然化作幾乎看不見的細絲,在下一瞬間“噼啪”一聲斷裂。
無數的弦線猛然刮向宮川的臉頰。
宮川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心髒已經劇烈跳動到極緻。
此時,連庭都還沒開,她就需要獨自做出這個決定——這個有可能會對案件結果産生決定性影響的決定。
此時,原告席那邊也仿佛注意到了異常,兩道目光也落在了宮川身上。
像是在一道無解的棋局面前,苦思許久。每一處落子的地方,仿佛都埋伏着來自四面的殺機,隻要一步不慎,就會滿盤皆輸。讓人不得不猶豫起來,然而卻偏又逃避不得,一定要落子。面前的兩難境地,猶如棋局上的方線,交錯縱橫,向四方延伸,有着無數種會發生的可能性。
下一秒。
一個女聲回響起來。
有些姗姗來遲地答複着這個提問。
“不申請。”
這幾個字回響在法庭内。
江田法官微微點頭,表情似乎在好奇,爲什麽被告的代理人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但他還是不在意地舉起了法槌,敲下了底座。
棕色的法槌與底座相碰撞。
“咔”的一聲。
清脆的敲擊聲驟然發出。
這個槌聲标志着宮川第一個獨立辦理的案件,正式開庭。
同時,這也意味着大将軍酒店的奪地計劃,來到了關鍵的第二步。
江田法官微微提高了聲音,在槌聲砸響後,宣布道:“青葉台公寓業主委員會訴高井鄰地通行權糾紛一案,現在開庭!”
聽着木槌發出的聲音,宮川已經有些茫然了。庭已經開了,她最終還是選擇了不申請回避,避免惹惱法官,這是她在最後時刻做出的決定。宮川,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不是正确的。自己,是不是已經犯下了一個無可挽回的錯誤。
假如,江田法官真的把前一個案子的偏見,帶到這一個案子來。那麽,從法槌敲響的這一刻起,自己就已經輸了。
花田,那十個女隊員的訓練場所,也就将被奪去。
那女孩的内心,不由得爲自己的選擇而動搖、猶豫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有些溫柔的男聲,在耳旁響起。
那熟悉的低語聲。
以及那有些親密的距離。
仿佛都能聽到旁邊男子的呼吸聲。
在一刹那,耳垂似乎還能感受對方的氣息。
“剛才你是想提回避吧。沒有提是正确的。”北原微微側着頭,湊向了宮川身邊,壓低聲音附耳道,“隻有存在影響法官公正審理的因素,才能申請回避成功。僅僅隻是審理過相關的案件,并不滿足申請回避的要求。”
“如果你提出回避,裁判所長官基本會拒絕。而且這起案件還是簡易程序,多半法官想速審速判。提出回避申請,法官估計會認爲我們是想拖延時間,反而對我們的印象會變得更差。”
“所以,你做得對。”北原說道。
我做得對?
宮川聽到北原贊同自己的看法,不由得一愣,像是有點不敢相信一樣。仿佛經過再三确認之後,才聽清了這耳旁的低語,明白這真的是對自己的認可之後,那有些灰暗的眸子,又再度亮了起來。
我……我做得是對的。
那本來有些動搖的内心,刹那間仿佛被這低聲細語給支撐住。猶如一顆已經枯萎的大樹,瞬間再度長出茂密的枝葉。那有些殘破地樹根再度迸發出驚人的生命力,緊緊纏住泥土。仿佛被重新注入水分,樹幹再度鼓起。
“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斷。”身旁男子的聲音傳來。
“嗯。”宮川點了點頭,像是風筝又重新彌補了斷線,眼睛再度散發出明亮的光彩。
江田法官坐在審判席上,往椅背靠了靠,望向原告方,“請原告代理人,宣讀民事起訴狀。”
真知子聽到原告方的聲音,即刻站了起來,有些傲然地挺立起身姿。本就漂亮無比的面龐,再加上挺拔的姿态,頓時猶如亭亭玉立的荷花,綻放在法庭上,光彩奪目。
此時,她的内心充滿了自信。經過不斷對案件的研究和整理,她對這起鄰地通行權糾紛,有了必勝的信心。而且,方才她還發現被告席那位的叫宮川的女律師,似乎又在緊張了。
雖然,并不明白爲什麽那個叫宮川的女律師,沒有立刻回答有關回避的問題。
但從履曆來看,這位宮川律師是今年才成爲實習律師,此前應該一直都在從事非訴活動。結合她開庭前那有些緊張的表現來看,這應該是一個第一次開庭的新手
對面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分工的,但從對面那個北原律師一副悠閑的樣子來看,今天他有很大可能又不會再說話。
也就是說,今天她面對的敵人隻是一位第一次開庭的新手。
古美門律師,将這起令人讨厭的委托交給了她,但既然交了,那就不妨使出的渾身解數,來徹底迎戰。
真知子手中握着民事起訴狀,正式宣讀道:“裁判長。原告青葉台公寓業主委員會所管理的不動産,坐落于東京新宿區A58012号土地上,是一座超高層的住宅建築,擁有超過500戶居民,相關的公寓房屋不動産産權證爲編号A58012330号至A58012950号。被告高井雅彥名下擁有一片球場,坐落于東京新宿區A568013号土地上,相關的不動産權編号爲A58233507号。”
“其中,被告高井的球場位于原告方公寓的南側。今年7月份以來,由于三良地鐵站的施工,有地下通車隧道會經過原告管理的超高層公寓旁。爲了防止對高層建築的地基産生不良影響,地鐵施工公司展開了溝壑作業,緻使青葉台公寓的北側、西側、東側道路皆被施工阻斷。”
“青葉台公寓上述三側方向的進出口,皆被地鐵施工隔斷,無法通過正常道路,通行至外界。唯一能夠用作進出口通行的,隻有原告公寓南側的球場,也即被告名下擁有的球場。然而,被告一直無視原告的通行權利,一直拒絕開放球場,原告與被告間就通行問題發生多次沖突。球場的拒絕開放已對原告公寓居民的正常生活,造成重大不利影響。”
“現原告青葉台公寓業主委員會爲保障居民正常生活所需,請求法院判令:第一,确認原告方公寓居民對被告高井名下擁有的球場,即A568013号土地享有鄰地通行權;第二,确認被告應當開放的場地範圍,至少相當于一條标準人行道和機動車道。其中人行道寬度應不少于0.75米,機動車道應不少于單車寬加0.3米。”
“起訴狀宣讀完畢。”
真知子擡頭望向對方的被告席,眼中充滿了必勝的信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