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孝太郎給我過來!!!”
夜晚7點,川本高速總部的會議室,回蕩着今西的怒聲。怒聲穿過會議室的玻璃門,折射在門外的走廊之上。在公司,無人敢直呼董事長孝太郎的名字,連私下悄悄提都不敢。這聲怒喊發出過後,走廊上的員工,頓時都紛紛側目看向會議室。
在會議室内的一衆公司高管,面面相觑,互相看着對方。大家都沒想象到已經合作了将近二十來年的律所主任,會如此不給面子,直接發怒大喊着孝太郎的名字。
在旁邊川本高速的法務總監藤木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臉色變了變,想緩和一下,将房内緊張的情緒給降降溫。
“今西主任,何必如此。”藤木賠笑道,随後将一杯已經斟好的茶,放在今西面前。
“你還是學法的。之前還當過律師,你不知道向法庭提交僞造的材料有什麽後果嗎?!”今西直接對着法務總監藤木毫不留情地開罵起來。
今西能這樣直呼孝太郎的名字也是由于他們在長達十幾年的合作關系裏,已經形成了互相高度信賴,近乎兄弟般的關系。今西和孝太郎互相認可彼此之間的才華,賞識對方,猶如強者之間的惺惺相惜一般。他與孝太郎早已經超越了普通的客戶和律師的關系。
然而,正因爲是這樣,今西更加不能容忍孝太郎欺騙自己的行爲。
會議室的門發出“咔嚓”一聲,門把轉動緊接着被推開。
卻見是孝太郎走了進來,平素孝太郎雖然是一副威嚴的面孔,但此時臉上卻也挂着賠笑的面容,他已經遠遠地就聽到了會議室裏,今西對他的喊聲。
“今西大律師,怎麽擺出一副這麽生氣的面孔。”孝太郎走到會議桌旁,慢悠悠地坐下笑道。
“孝太郎!你知道嗎!!向法庭提交僞造證據,會構成虛假訴訟罪的!!”今西顧不得任何體面,脖子上的青筋一根又一根的暴起,眼睛因爲情緒波動,而浮起血絲,直接對孝太郎大聲道。
這種震怒,是一個律師很自然的反應。
僞造證據,是律師執業之中,面臨最大的法律風險。
有時候是律師自己沒有法律意識,唆使當事人僞造證據。有時候則是律師明知證據是僞造。的,卻放任當事人提交的僞造證據一旦被發現,律師輕則接受律師協會的紀律處分,重則面臨律師執照的吊銷和刑事訴訟的追訴。因此,川本高速背着今西提交僞造證據,是在拿今西的律師生涯在玩火。
“我也不知道,下面的人會這麽弄嘛。藤木,這究竟怎麽回事,你要好好查清楚,向今西律師交待。”孝太郎擡了擡頭,示意藤木。藤木趕緊在旁邊彎腰鞠躬,朝今西道歉。
今西沒有理會身旁藤木的動作,一雙眼睛冷峻地看着面前這位董事長,“孝太郎,我再問你一遍,川本高速究竟有沒有按照國家标準,履行養護義務。”
聲音冰冷。
如同寶刀出鞘。
昔日,兩個如同兄弟一般關系的兩個合作夥伴,此時此刻,竟有了幾分刀劍相對的敵意和仇恨。
孝太郎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顯然他已經意識到了這位十幾年來的兄弟,真的發怒了。“我們已經這麽多年了,難道你還不了解我嗎,難道你還不信任我嗎?!”孝太郎微微提高語調反問道。
今西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下一瞬間,閉上的雙目,陡然睜開,猶如沉睡的百獸之王在漆黑的山洞之中,豁然睜開雙目,那雙眼睛飽含的冷意仿佛能直接将闖入洞穴的任何生物殺死一般。今西身體内的怒意,瞬間化作簡短的五個字,如同子彈一般噴湧而出
“正面回答我!!!!”
這五個字回蕩在會議室。
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仿佛刹那間凍成冰塊立在原地。
孝太郎的面龐顫抖了一下,努力控制着自己面部的表情。自他執掌川本高速以來,還沒有人這樣當面斥責過他。孝太郎的内心也不由得一股怒意逐漸泛起。
“川本高速,是一家上市公司,我們是奉公守法的。”孝太郎緊咬牙關,沉聲道。他已經給了昔日這位老友最大的面子
會議室内,曾經的兄弟情誼,如今化作彼此的劍拔弩張。
然而,正當大家以爲今西和公司的董事長即将吵起架來時,卻見得那位律所主任今西,他眼中的眼中的怒意漸漸散去,眼神有些黯淡下來,目光之中包含着對這位面前老朋友的失望。
“你變了,孝太郎。以前的你,是不會說這種話的。以前的你,是一個雄才偉略的企業家,當時的你最痛恨這些虛僞的場面話。如今……如今連你也變成這樣了。”
那陡然緊張的對立,頓時消散。
化作老朋友的一聲歎息。
今西簡短的話語像是激起了面前這位董事長心中的漣漪。
觸及了這位猶如人神一般的人物,那内心之中脆弱且隐蔽的一角。
那心中的漣漪不斷擴大。
逐漸形成了洶湧的浪潮,已而彙聚成了仿佛百米之高的沖天海嘯。
孝太郎那張一向飽含着威嚴、不可一世和冷漠的面龐,終于也浮現了一絲人間才有的情感。
孝太郎轉過頭,轉過頭來對着身邊的一衆公司高管說道:“你們都出去吧。”
刹那之間,烏泱泱的人群猶如工蜂得到指令一般,迅速退出房間。
會議室的門被别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咔嚓”一聲。
偌大各會議室上,隻剩下今西和孝太郎兩個人。
沉默的氛圍,猶如暴風雨前即将激起的片刻。窗外,晴朗的東京夜空忽然炸響一聲驚雷,白色的閃電,将會議室照得慘白一片。那道雷電,仿佛直接劈中了新宿中心大廈樓頂的避雷針,刹那之間,整座足足54層高的大廈都在隐隐晃動。
下一刻,會議室内直接響起了孝太郎那近乎嘶啞和瘋狂般的咆哮。
“這麽多年以來!又有誰理解過我!又有誰!!”孝太郎心中的情緒,在這一刻直接噴發出來。”整個人的身子因爲情緒激動,劇烈地顫抖起來。
“你知道嗎?今西!你知道嗎!你知道現在高速公路是一個怎麽樣的狀況嗎!”孝太郎那雙眼睛刹那之間布滿着前所未有的血絲,仿佛一個得了眼部疾病的病人,“你知道我們現在我們高速公路公司是處于怎樣的絕境之中嗎?!你知道我們現在每年公司的真實利潤有多微薄嗎?!”
“銀行!銀行!!我們的敵人首先是銀行。我們每年的收入,首先直接被銀行以“利息”的名義直接咬去了鮮血淋漓的一大口!”
“随後,就是那些地方市政廳!這些巧舌如簧的東洋政客,明明說好的,是一起合資建造公路,是一起合資!!他們出一部分,我們出一部分!!可是最後公路開工的時候,他們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款項隻能由我們自己墊付!!!”
“明明說好的,這些地方市政廳要把公路收費,用來償還我們的借款。可是這些地方市政廳卻千方百計地拖欠給我們應得的收費!!!”
“還有内閣的國土交通省。今年新内閣又通過立法了。我們高速公路收費期限從60年,直接砍剩了30年。30年以後,高速公路将一分收入都沒有,而這麽龐大的養護支出,依然還在,依然還在!!誰來支付這些支出,誰來支付?!我們公司會被徹底榨幹的!!!”
“多少媒體在罵我們高速公司是吸血鬼。多少民衆在罵我們是立了一個收費崗,就像是強盜一樣,在發攔路财。”
“我們投入了巨大的資金,建造了東洋整整36%的高速公路,這是多麽了不起的成就!可是誰能想到,我們卻越修越窮,越修越窮!!你知道嗎,今西,當你看着苦心經營的企業,建造了這個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高速公路,可是,就是這樣了不起的企業,它每一天的利潤卻在不斷減少,不斷減少,就像是一個已經病入膏肓的絕症之人一樣,注定會死亡。”
“這個世界究竟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孝太郎握緊了拳頭直接重重地砸在會議桌上,整整桌子底下的鋼架頓時“嗡”的一下,鳴叫起來。
“多少媒體,多少記者叫我可憐可憐百姓,再把高速公路的收費壓低一些吧。可我當像是一條狗一樣,跪在那幫證券和銀行的人面前,祈求着他們給一筆融資和貸款的時候,在那個時候,又有誰曾可憐過我?!!可憐過我孝太郎!”
如同人間帝王,不曾表露情感的孝太郎,終于也流露出了他的真情實感。
今西臉色産生了變化,不由得也被這番話隐隐觸動了,坐了下來。
“今西,我隻需要再一點時間就好了。隻要熬過這一陣,等我成爲川本集團的接班人,就再也不用煩惱這些事情了。”孝太郎的頭發有些淩亂,坐在椅子上。
會議室内,今西和孝太郎相對而坐,猶如兩尊武士銅像伫立在哪裏。
“僞造證據的事情怎麽辦。如果法庭真要追究,你是躲不過去的。”今西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不用擔心,他們不會查出來的。”
“可是對方申請了司法鑒定。”
“司法鑒定,也不可能查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