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已經有一些早起的村民在圍觀了,原本警察應該立刻下車疏散圍觀人群的,卻不想因爲一輛橫擺在村口的轎車攔了路。
“什麽人這麽沒素質啊...”從車裏出來一個身穿警服的男人,“快快快,打電話給拖車公司,我們先去案發現...”
隻見那個男人話還沒說完,副駕駛位車門打開,一個穿着白色大褂的短發年輕女人從車裏沖了出來。爲什麽說是沖呢?她幾乎是毫不在意純白色的外套蹭到了轎車上的灰塵,徑直着就往不遠處兩個人站着的地方跑去。
也就是金茜和石青青所處的位置。
“你們,就是目擊者?”短發女人看向兩人,問道。
金茜和石青青都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但還是點了點頭。
“警察。”短發女人從白大褂口袋裏掏出警_官證出示給二人看,“案發現場是哪裏?”
“就,就是這間屋子。”金茜指着眼前的茅草屋,短發女人順着她的手指轉身看向身後的屋子,赫然見到躺倒在地上的一老一少。她趕忙掏出醫用橡膠手套,對二人吩咐道:“你們站在這裏不要動哦,一會兒會有警察叔叔問你們話。”說罷就小跑到倒在地上的人身邊觀察。
石青青第一次在電視之外看到警察,真實的,在辦案子的警察。雖然剛剛那個女警察很年輕,幹練的短發,說話語氣還算有親和力,但她還是免不了緊張。這些金茜都看在眼裏,她捏了捏石青青的手,遞給她一個微笑以示安慰。
不一會兒就來了好多警察,他們先是拉好警戒線,然後驅散圍觀群衆。村民三三兩兩地離開,隻剩下金茜和石青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們好,我是北市警察局的刑警隊長孫曉季。”兩個身穿警服的男人走到她們面前,其中一個問道,“是你們中的哪一個打的報警電話?”
“是我。”石青青捏金茜的手捏得死緊。
“你叫什麽名字?”孫曉季繼續問。
“......石青青。”她憋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自己的名字。
另一個警員先是向石青青投去懷疑的目光,随後在本子上做記錄。
孫曉季看向金茜,話還沒有問出,金茜先開口了:“我叫金茜,16歲。”
被搶先一步是孫曉季沒想到的,他點點頭。
“您接下來是不是要問我們什麽時候來的,從哪來的?”她一邊用手指安撫着緊張的石青青,一邊對孫曉季問道。石青青太過緊張了,如果一直是警察問話她們回答,按照現在她的緊張程度,尤其是剛剛那個警員的眼神,可能問不了幾句就會直接暈過去。所以還是由自己開口比較好,可以盡量減少石青青的緊張程度,不至于被莫名其妙地懷疑。
這樣的問話讓孫曉季有點驚訝,但他依舊是很放松的表情:“你很熟悉我們的詢問程序?”
金茜隻是撇了撇嘴:“實不相瞞,我昨天下午放學前,還接受了警察的詢問,一開始差不多問的就是這些内容吧。”她看了眼身邊的石青青,“我同學太緊張了,她估計回答不了什麽。有問題就請問我吧,我們這段時間一直在一起的,問她問我都一樣。”
在說完這段話的下一秒,金茜就覺得自己可能說太多了。隻是石青青實在是表現出了肉眼可見的緊張,看似多餘的解釋其實是必要的,不然一定會有金茜承擔不起的麻煩。
聽了這一段解釋,孫曉季沒有多說什麽,他隻是點頭。他似乎更好奇金茜口中的“昨天接受的詢問”,但也沒有開口多問。
“你們是同學?”孫曉季問。
“是的。”金茜回答,“我們倆是東城西區海苑中學的學生。”
石青青跟着點頭。
“你們是從東城西區來的...?”孫曉季眼裏滿是疑惑,“這裏是北市,你們到這裏來做什麽?”
“采風!聽班長認識的一位畫家老師說小河村的日出很好看,我,我就約了班長來這裏采風。”剛剛一直沒說話的石青青說,“我和班長都很喜歡畫畫,所以經常會到附近城市的村落采風。”
聽到石青青的話後,金茜的表情凝固了一下。她不知道石青青是因爲緊張記錯了還是故意這麽說的,因爲,明明是自己約她去小河村采風的。
果然自己的擔憂不是多餘的。她又捏了捏石青青的手,示意她盡量不要開口。
孫曉季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動作,他的視線停留在了靠着草叢邊石墩擺放着的一個包、一塊畫闆和一本畫冊。一旁的警員上前查看,包裏裝着畫筆、顔料膏、調色盤這些繪畫工具。這個包應該是金茜的,石青青的則是背了一個小的挎包,她隻帶了鉛筆橡皮和一本速寫本。
這樣一看,石青青應該沒有說謊,那正是金茜和她用作采風的工具,這兩個學生也确實是來采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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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西區距離北市小河村好幾十公裏,你們是怎麽來的呢?”雖然被一個涉世未深的高中生看破了詢問流程讓孫曉季有些窘迫,但流程畢竟是流程,該走的一步都不能落下。
“騎行,我們的自行車停在了村口。本來是要推進來的,但是有輛車橫在了路中間。”金茜皺着眉抱怨,“村裏的小路又窄,我們隻好把車停在村口步行進來。”
幾十公裏的路程居然騎行?孫曉季再一次陷入了疑惑,這次不止是疑惑,還有震驚。他看了一眼手表,現在的時間是七點零五分,派出所的同事是六點三十分接到的報警電話。騎行幾十公裏不僅耗費大量的時間,還要有足夠的體力。如果在報警前二人已完成采風,那她們是什麽時候出發的呢?又是幾點到達小河村的呢?
“孫隊!”是屋子裏那個年輕女警察在喊他。
隻可惜現在的情況不容孫曉季問太多,聽到呼喚後,他把金茜和石青青交給問話的警員,走之前還問了一句:“你是小河村派出所的?”
警員點頭。
“那你們所裏其他的同事呢?”
“他們去叫拖車了。”警員說,“門口那個車太礙事了,我們的同事一看情況立刻去找拖車,留我在這裏接應你們。”
“好的。”孫曉季拍了拍警員的肩膀,“你先問話吧,麻煩了。”
看着孫曉季的背影,金茜沒來由地松了口氣。她松開了石青青的手,遞給她一張紙擦拭被手汗浸濕的掌心。石青青接過紙,笑得有些勉強。顯然,因爲問話沒有結束,她還不能從緊張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問話的警員都有些擔心起來,他開口詢問二人是否能繼續。金茜點點頭:“沒事的,您問我就可以了。問她問我都一樣,我要說的就是她要說的,之前那位警官在的時候我已經說過了。”
“那我們接着孫隊的問題繼續。”警員将記錄本翻頁,“你們是幾點到這裏的?”
金茜稍作思考後說:“我是五點五十到的,青青比我早一點。青青家在南區,我家在中區,所以她比我快一些。”
“發現受害者的時間?”
“應該就是六點半吧,一看到他們倒在地上我們立刻就報警了。”
警員一邊點頭一邊問話做記錄,他的問題金茜并不是每一個都可以對答如流,比如他問金茜爲什麽看起來很冷靜,見到這種事情應該是表現得像身邊同學一樣很害怕。這個問題讓金茜不由得皺眉,她剛想說“這和案件有什麽關系的時候,”一旁的石青青拉住了她。
“班長其實也很緊張的!隻是和我比起來,就很冷靜了......”就在石青青急忙爲金茜解圍的時候,金茜的眼神在上下打量這個問話的警員。她不喜歡任何對自己有攻擊性的問話,哪怕是警察也一樣。而且她一眼就可以看出眼前的這個人不是聰明人,和不聰明的人聊天會很費勁。
于是在這個問題之後,金茜就一句話也不說了。之後警員問的幾個問題都是由石青青回答,雖然她說話還是有些磕磕絆絆,但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說不出話。
眼前的人讓金茜沒有了開口的興趣,她開始環看四周。無聊的問話已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現在手表上顯示的時間是八點十六分。在這期間,一開始的那個年輕女人走掉了,随後又來了一個年紀稍大的,同樣穿着白大褂的女人,金茜猜測這兩個女人應該都是法醫。好像,又來了一批警察。
這一批來的警察兩男一女。待他們走近的時候,金茜看清了他們的臉。她的眼裏閃着光亮,因爲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東城警察局刑警大隊一隊隊長,洛陽。
東城的警察爲什麽會跑到北市來,爲什麽偏偏出現在這個案發現場,這都不是金茜在意的事情。現在的她既驚訝又興奮,這個故事的發展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金茜原以爲會在近期接到洛陽噓寒問暖的電話,所以她走之後将他的電話号碼存在了備忘錄裏。隻是今天的見面太出人意料,她立刻把電話号碼存在了通訊錄裏。
由于之後的問話都是在屋子裏進行的。差不多結束後,金茜拉着石青青到窗邊,把河面上的倒影指給她看。
“不隻是日出時很美,應該是隻要有光亮能照在上面,就很美。”石青青說。
聽了石青青的話後,金茜突然笑出了聲,後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班長,你笑什麽?”石青青被弄迷糊了,“我說的話很好笑嗎?”
金茜搖頭。
“那你在笑什麽?”石青青追根究底。
本來不是因爲石青青笑的,但看到她這副模樣,金茜更加想笑了。
就在她想要拍拍石青青鼓鼓的腮幫子的時候,餘光掃到有人在注視自己,是那個後來的女法醫。
金茜看了一眼身邊認真做記錄的警員,對石青青小聲說道:“可能快到我們上場了。”
“什麽上場啊,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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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演話劇。”
“我倒是一直很想加入話劇社……”
“你們兩個。”問話的警員打斷她們的對話,“跟我過來。”
兩人戰戰兢兢地跟着警員走到孫曉季等人的面前。從站定的那一刻起,這場由金茜主演的話劇就已經拉開帷幕。
原本這場“演出”不在金茜的計劃範圍内,她隻想以目擊者的身份随便應付掉問話,然後騎車回家準備預習下午上課的内容。
隻是意想不到的觀衆到場,讓金茜不得不亢奮起來。不需要精心的準備,因爲她在見到這位觀衆的第一眼,就已經做好了全部的準備。
對于一場演出來說,演員的演技和劇情一樣重要。在走過去的這幾步路裏,金茜咬緊牙關,隔着褲子用力地掐自己的大腿。事實證明她對自己下手相當狠,短短幾秒鍾,金茜幾乎要被自己掐得疼暈過去,等她站定時,額頭上已經冒出不少細汗。她覺得自己的眼眶有點熱,如果這個時候照照鏡子的話,一定是臉色蒼白眼眶濕潤,一副被吓慘了的樣子。
但這不是她要的效果。兩個人的舞台,隻需要一個虛弱的角色就夠了。這個角色特性石青青已經表現得淋漓盡緻了,所以剩下的角色,一個虛弱且堅強的形象,就要交給金茜自己來演繹了。
于是在警察們面前站着的金茜,是一個看上去很自然,實則強忍着恐懼,額頭上的細汗和稍有濕潤的雙眼都可以爲她作證。
此時,一個女人走上前來。她先是看向屍體,轉而又看向二人,小心翼翼地問道:“就是你們在...這裏發現的...他?”
“是,是的。”石青青同樣小心翼翼地回答。
看來演出的開場完成地不錯,金茜想。
這之後是警員彙報剛剛的問話内容,這個過程中金茜全程都沒有擡頭。在這裏待的時間足夠長了,屬于她的開場也已經謝幕,金茜不希望再在下一幕開場前,在報幕員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事情原本進行地很順利的,接下來的程序是跟着警察回去錄口供,女法醫和她的助理也要帶上屍體一起。石青青有點害怕,但金茜不在意這些,她隻想盡快離開,如果錄口供的時間不用太長的話,或許還能趕得上下午的課,卻沒想到一個老太太沖進來了擋住了他們的路。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像晚間八點檔的苦情劇劇情。好像是死者的母親死纏爛打不同意驗屍,然後女法醫在勸那個叫孫曉季的警察,說什麽時間有誤差影響查案進程,孫曉季聽了又繼續勸死者的母親。那位母親還是繼續哭,事情陷入了死循環。
金茜依舊是低着頭,她的眼神暗了暗。發生的這一切她都不關心,她隻想知道有誰可以出面解決一下現在的情況,以及自己什麽時候可以離開這裏。
很快就有人給出了答案。是剛剛勸孫曉季的女法醫,顯然她和金茜一樣對這樣的場面毫無耐心,不一樣的是她可以把不耐宣之于口。
“既然屍體帶不走,那我們就不留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她邊說邊拉着小助理往外走,孫曉季見狀也讓警員帶上金茜和石青青一起先回警局。
終于!金茜一邊往外走一邊擡手看表,已經八點三十五分了。去警察局錄口供,騎車回家放畫闆拿作業,再去上課的教室......看來想要在一點之前趕上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金茜正歎着氣,就聽後面有人大喊一聲:“等等!”
是洛陽。金茜擺出和其他兩人一樣疑惑的眼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這裏裝失憶會有什麽好處,反而是認出來會沒有好處,總之裝傻是沒有壞處的。
在洛陽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臉上超過五秒的時候,金茜更加肯定了這樣的想法。她選擇直視洛陽的眼睛,當然眼神裏隻有更多的疑惑。
這樣看似奇怪的一幕足足持續了半分鍾,直到警員詢問洛陽“有什麽事嗎”,這讓人看不明白的對視才告一段落。
洛陽隻是揮了揮手,什麽也沒說。但在金茜回頭的前一秒,确切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失望。
“班長,剛剛那個警察好像在盯着你。你認識他?”石青青湊到金茜耳邊問。
金茜瞥了一眼斜後方越走越近的女法醫和她的助理,撇着嘴對石青青搖搖頭:“不認識。”
“那就好。”石青青點點頭,“那個警察眼神怪怪的,總覺得被他盯上會很麻煩。不對,被警察盯上這件事本身就很麻煩,茜茜你平時也要小心一點。”
“不犯事就不會被盯上啦。”金茜沖石青青笑笑,“我每天忙得要命,上課打工還要去醫院,真要盯我很麻煩的,警察可沒那麽閑。”
聽到這樣的話,走在前面的警員突然回頭看她們二人。金茜隻是聳聳肩,不再說什麽了。
坐上警車的時候,金茜的手不動聲色地摸向自己的大腿,剛剛掐的那一塊地方,隻是輕輕一碰就有痛感襲來。就算沒有紫也一定青了一大塊吧,這不過才是演出前半場需要付出的代價,她想。
真正的好戲,還沒有開始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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