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回憶着平闆上記錄的内容,發現受害者及其母親的是兩個前來采風的女學生,那應該就是她們了。他看了孫曉季一眼,後者立刻讀懂他眼神中的意思,示意問話的警員将兩個學生帶到他面前。
兩個女學生戰戰兢兢地跟着警員走到了洛陽和孫曉季的面前,她們一個短發,一個中長發。因爲今天是周日,所以兩人都是日常穿着,沒有穿校服。兩個女生看上去都被吓得不輕,尤其是短發的那一個,從接受問話開始到現在,她的十指一直死死地扣着,洛陽甚至可以在她偶爾松開手時,看見骨節之間因爲大力按壓而留下的指痕。
至于那個中長發的女生,看上去就淡定不少,但也隻比短發女生好一點。被汗漬打濕的發梢透露出她的緊張和恐懼,以及皺緊的眉頭,微紅的眼眶和身側不太自然的雙手。
“就是你們在...這裏發現的...他?”許零一看向她們,又看向屍體。她應該是看兩個孩子都很緊張,也怕案件會給她們留下什麽陰影,所以把“屍體”“受害者”“案發現場”這些詞語改成了“他”和“這裏”。
“是,是的。”短發女生慢慢擡起頭,小聲回答。
“金茜,石青青,這兩個學生都是從東城來的,就讀于西區的一所高中。”剛剛負責問話的警員說,“她們是同班同學,也是學校繪畫社的成員,兩人經常在周末的時候騎車去采風。今天,她們也是約好了要來小河村采風看日出。石青青是五點四十分騎車抵達小河村,金茜是五點五十分騎車抵達。兩人是采風完日出後,在村内閑逛時,發現了死者和他的母親。”
“已經對村口的兩輛自行車進行了檢查,應該就是兩人的車,其中有一輛車的車座上還放着石青青的眼鏡。李老師已經做過指紋采集,等結果出來就可以進一步确定。”
這些是刑偵科的工作,洛陽就沒有太仔細聽。而且他也沒打算把案件的疑點放在兩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學生,他對着那個警員說:“辛苦了。那個,拖車公司的人來了嗎?”
“到了。”有警員答道,“剛剛就在拖了,估計現在已經把車子拖走了。”
“嗯,那就先把目擊者帶回警局吧。”洛陽朝警員揮揮手,後者得到了孫曉季的示意後點點頭,帶着兩個女學生準備離開。
“等一下,我們也一起。”說話的是女法醫,她拍了拍之前被訓的年輕人,“你去把屍體收拾一下,先帶回局裏解剖。”
“不可以!”就在此時,人群中突然沖進來一個老人。她抱着吳元東的身體,痛苦地哭喊着:“你們不可以帶走我的兒子!不可以!”
女法醫見狀皺了皺眉,她問年輕人:“怎麽回事?”
“這是受害者的母親。”年輕人趕緊解釋:“老師您還沒來的時候,孫隊就想讓我先把屍體帶走了。一開始沒事的,連痕迹固定線都畫好了,老人家突然沖上來搶走了我手裏的袋子,說什麽都不讓我把人帶走。”
“不讓帶就不帶了?”女法醫以爲自己聽錯了,她有些錯愕地看向孫曉季,“孫隊,這是你的意思嗎?”
然而被問話的孫曉季完全忽視了女法醫的質問,他走到吳母身邊并蹲下,輕聲說:“老人家,我能體會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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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但是還是希望您能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他看了一眼屍體,“我們是警察,人,我們肯定要帶走的。不然連您兒子的死因都查不出來,我們該怎麽找出害他的兇手呢?”
“我的兒子不是被殺死的!小東...”吳母抱着兒子的屍體嗚咽着,“我的兒子...小東...我親眼,親眼看他在我面前倒下去了,怎麽會是被人殺死的呢?!我知道,有些遺體會被送去醫學院做大體老師。你們這些警察執意要帶走他,不會是想讓我兒子做實驗體,給那些醫學生開刀吧?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看着吳母無端的猜測和逐漸激動的情緒,孫曉季隻能深深歎氣,他剛準備繼續勸解老人,女法醫在一旁冷冷地開口:“孫隊,死亡時間有偏差就會影響後續的調查,這一點你是知道的。而且,這個村子裏一個監控攝像頭都沒有,想要解決這樣的偏差相當難辦。如果不能通過屍檢确認死亡原因,後續的調查難度有多大不需要我多說了吧。這個責任,不論你我,在場的任何一位都是擔不起的。”
孫曉季咬咬牙說:“我知道。”随後繼續好聲好氣地給吳母解釋,“不會的老人家,您說的大體老師,是自願捐贈遺體并且需要簽下協議的。我們警局和醫學院也沒什麽聯系,怎麽會把遺體送去醫學院呢?而且關于您兒子的死因,有一些疑點,确實是需要進行屍檢才能解開的。絕對不會用您兒子的身體做一些違法的事情,所以就請您配合我們好嗎?”
可是吳母像完全沒聽到他的話一般,依舊是死死地抱着屍體不肯松手。她眼眶通紅,顫抖的手剛剛撫上兒子早已冰涼的面龐,淚水就順着臉頰快速滑過,滴落在地上,在水泥地上綻開了一朵花。
這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場面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動容,就連還沒有離開的兩個女學生都在擦拭眼角的淚水。隻有女法醫還是冷冷的,她輕咳一聲,然後說:“既然屍體帶不走,那我們就不留在這裏浪費時間了,還有一堆東西需要化驗。走,我們回局裏。”說完就拉上一旁的年輕人離開了。
“你們,跟着李老師一起。”孫曉季對問話的警員和兩個女學生說。
“等等!”
就在三人已經快要走到警戒線處的時候,追上來的洛陽叫住了他們。
警員在說話的時候洛陽有些晃神,知道剛剛才突然想起,他剛剛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金茜。
洛陽的腦海中立刻浮現了昨天在海苑中學和金茜交談的畫面。那時二人的對話沒有什麽特别,無非就是洛陽問什麽,金茜就答什麽。雖然隻是寥寥幾句,但他還是感覺到了金茜的談吐不凡。那次之後洛陽對金茜進行了簡單的調查,發現她是福利院出身,六歲時被領養。那時她的養父母年齡比較大,都已經年近五十,到了十年後的今日,身上難免會有病痛。洛陽猜測他們對金茜的照顧應該不多,領養後的幾年夫妻一直病痛纏身,金茜則是一滿十六歲就立刻找了好幾個地方打工。夫妻倆的退休金外加金茜打工掙的錢,才能勉強維持住家裏的開銷,金茜的學費和夫妻倆的醫藥費。
盡管是生活在這樣貧困的家庭,卻依舊不影響金茜展現着非同一般的高涵養。洛陽覺得自己的判斷不會有錯,假如金茜也有着粗俗市井的一面,那她大概率是裝出來的。
即使是隻見過一面,他依舊對這個看似能一眼看透又好像怎麽也看不透的女生産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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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趣。
三人聞聲回頭,有些疑惑地看向洛陽。他一眼就認出站在中間的中長發的女生,就是昨天下午在海苑中學被他問話的金茜。
三個人都在看洛陽,而洛陽卻隻盯着金茜。後者對上他的眼神後,眼中的疑惑卻增加了。很明顯,她已經忘記了這個昨天在學校見過的警察。
“有什麽事嗎洛哥?”警員問。
洛陽搖搖頭,他轉身往回走,和收拾好東西的法醫二人組擦肩而過。
等他回到茅草屋的時候,孫曉季似乎已經和吳母達成了一些和解。吳母的意思是,在頭七之前可以讓法醫看她兒子的屍體,但不能動刀,而且要看也隻能在他們家裏看。隻要警察可以接受她提出的條件,過了頭七她就同意把屍體交給警方。
可是,辦案時間不容拖延。七天實在是太長了,吳母最後讓步到了三天。她養了三十多年的兒子,從曾經的養尊處優到如今的舉步維艱,再苦再累也熬過去了。盡管兒子現在隻能安安靜靜地躺着,身爲母親,她還是想再多看他幾眼,再多爲他流幾滴眼淚。
孫曉季答應了老人家的請求,他不忍心再去看眼睛已經哭腫的老人,讓勘察完現場的二隊隊員迅速收拾好物證,離開案發現場。
“我們回局裏先給兩個目擊者做筆錄。”孫曉季說,“我把車開前面,洛哥你跟着我的車就行。”
洛陽眼神空洞,點了點頭。
車上還是隻有洛陽、許零一和陳東傑三人。途中洛陽看上去有點心不在焉,一句話都不說。陳東傑有點擔心地開口:“洛哥?你怎麽了?”
洛陽通過後視鏡朝陳東傑搖搖頭。
“是不是那兩個學生有什麽問題?”許零一問道。剛剛所有人都看着洛陽在警員帶着兩個學生離開後突然回神沖了出去,後又滿臉失望地回來。
“她們有沒有問題,詢問筆錄做完就知道了。”洛陽嘴上這麽說,其實從剛剛和金茜打完照面到現在,他一直在想和金茜有關的事情。雖然金茜給他的感覺說不上是危險,他也希望自己的直覺是錯的。但畢竟金茜不是什麽普通的高中生,是已經半隻腳踏進社會的人了,懂得比同齡人要多得多。
盡管想了這麽多,洛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爲什麽會關注金茜,不知道自己在疑心什麽。是因爲金茜連着兩天出現在兩個和案件相關的現場嗎?即使兩個現場相距二十幾公裏,金茜依舊會出現并成爲和案件相關的目擊者或者是涉案人。如果在距離更遠的地方出現第三個第四個案件,難道自己還會在調查檔案上看到金茜的名字嗎?
洛陽承認自己想得太多了,他拼命搖頭要甩掉自己腦中莫名其妙的想法,一擡眼就從後視鏡看到後座的兩人正盯着他。
“黃燈了,洛哥。”陳東傑說。
在離線還有半米不到的時候,洛陽踩了刹車,車猛地停了下來。
“闖紅燈要扣分罰錢的。”許零一身子一仰靠回椅背,“我可不想見外地的交警。”
洛陽尴尬地笑了笑,沒說話。
“綠燈了,洛哥。”陳東傑像個沒有感情的通報交通信号燈顔色的機器。
洛陽趕緊一腳油門,駛向北市警察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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