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兒坐在床邊,笑嘻嘻的把臉貼過來:“姐姐醒了?笙兒喊了姐姐好一陣子呢!”她笑的甜甜的,絲毫沒有半點不快的模樣。
白無杳當即撐着身體坐起來,由于剛剛睡醒,嗓音有些澀啞:“笙兒來了?”
笙兒靠着白無杳,不等她說完,自己先承認了錯誤:“姐姐對不起,笙兒昨晚不應該和姐姐發脾氣的。我回去以後,劉嬷嬷勸了我好久……仔細想想,姐姐都是爲了笙兒好,笙兒再怎麽樣都不該和姐姐生氣。”
白無杳對着妹妹明亮的大眼,一顆心更是軟了不少,她伸手把笙兒抱在懷裏,清了清嗓子:“笙兒,姐姐也有錯,姐姐不該那麽強勢的去反對這件事情。”
白無笙聽姐姐的語氣有軟化的痕迹,趁機道:“姐姐不反對笙兒繼續喜歡紀哥哥了麽?”
白無杳被問住了,怎麽可能不反對?可想着昨夜的僵持,她到底不好再提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你有你自己的主意,我反對不了,有什麽用呢?”
白無笙唇角的笑簡直遮不住,立即道:“姐姐最好了!”
白無杳在心裏默默的吸氣,即便放任了笙兒自由的發展,自己總要給她提個醒。
“笙兒……”
白無笙點點頭:“姐姐,笙兒在呢!”
白無杳抱着妹妹,感受着她柔軟的小臉貼在自己心口上,用心道:“你是姐姐最疼愛的妹妹,姐姐真的很怕你以後會受傷害。你喜歡紀先生,姐姐不阻攔了!不過笙兒有沒有想過,紀先生喜不喜歡笙兒呢?要是紀先生一直有喜歡的人,笙兒該怎麽辦?”
白無笙明顯一僵,仿佛從來沒考慮過這種事情,喃喃道:“紀哥哥很喜歡笙兒啊!他……他……”粉嫩的小嘴一開一合,卻連半個完整的音節都說不出來。
白無杳道:“笙兒昨晚說,很清楚自己心裏的那種感覺是喜歡,那麽紀先生對笙兒也是一樣的感情麽?紀先生若是隻把笙兒當妹妹,難道你還要堅持麽?”
好似夏天的雨夜裏劈來的雷鳴閃電,這一番話直接将笙兒整個人驚住了。她原本粉粉的臉突然失了兩分顔色,看起來被吓壞了!
她如花一樣的唇瓣顫抖着:“怎麽會呢?紀哥哥明明是喜歡笙兒的啊。”
“傻丫頭!”白無杳拍拍她的肩膀,“紀先生是很喜歡笙兒,凡是見過笙兒的人,沒有不喜歡笙兒的!然而喜歡又分了好多種,我瞧着紀先生對笙兒,頂多不過是存了兩分兄長疼愛妹妹的意思,再沒有其他的了!”
笙兒尤不肯信,白無杳隻好道,“姐姐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若是沒有依據,現在也不會同你講這些話。”
白無笙擡起頭眼巴巴看着白無杳,一雙鹿眼蓄滿了淚水,将落未落的模樣惹人心疼。
白無杳沒辦法,隻好把前幾日的事情分毫不差的說給笙兒聽:“陳姨娘得勢\王府醫解了禁閉出來,紀先生現在的身份就有些微妙,呆在府裏更是尴尬。我擔心他感覺不适,特意去找了他一回。
那會兒院子裏的小厮犯懶,也不知跑哪兒去了,紀先生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我帶着侍女進去,紀先生許是驚着了,連忙把書案上的一副畫卷收起來。他動作快,姐姐沒有看清,卻也大概瞧見了個女孩子的輪廓。被我這麽一吓,紀先生後來一直臉紅的不行,姐姐也沒同紀先生說太多,簡要提了點事情就走。”
說到這裏,白無杳頓了頓,認真同妹妹分析道:“畫卷中仿佛是個娉婷少女,并不是笙兒的模樣。能被紀先生如此私下臨摹,恐怕是他的心上人吧?笙兒,你非要去喜歡紀先生,姐姐也不再說什麽了,昨晚你走得早,姐姐也沒來得及将此事告訴你!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明白姐姐的意思吧?若是互相傾慕,尚且暖人心脾,可你單慕他,紀先生未必是這個意思,往後笙兒還要堅持,怕是會有很多苦頭吃!”
她的每一句話都真實的如同冰塊一般,把笙兒的心寸寸冰凍了起來。白無笙恍着神聽完,大腦裏空洞洞的,什麽想法都沒有了。隻覺得有什麽東西被人硬生生搶走了一般,痛的不得了。
紀哥哥畫的畫……是他的……心上人麽?白無笙垂下長睫,遮住自己受傷的眼神,貝.齒輕輕咬着下唇,一副很是憂傷的模樣。
白無杳隻當妹妹在認真思考這件事情,不願說過多的話讓她更傷心。實則,笙兒已陷入了另一輪思考當中。
紀楠畫的畫……白無笙其實是見過的。以前跟着紀楠學醫時,她出入紀楠的書房簡直跟家常便飯一般。
有一回,笙兒學完當天的内容後,本帶着劉嬷嬷都回到了紫竹院,突然想起來有什麽東西落了,她非要拉着劉嬷嬷回去。紀楠院子裏的小厮要通報,她擡手阻止了,調皮地跑了進去,想給紀楠一個驚喜。
那小小的粉色身影偷偷地溜到了他的身後,紀楠極其認真地畫着一幅畫,根本沒有注意到笙兒的到來。
白無笙就這樣将那幅畫完整的看在了眼中。她當時詫異道:“紀哥哥怎麽在畫姐姐?”
紀楠被她的突然出現吓了一跳,待反應過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畫慌張的疊起來。
然而白無笙将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心底更是疑惑不解,她一向就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追問道:“紀哥哥,你爲什麽畫姐姐呢?”
被追着問心事,饒是心直口快的大漢也受不了,更何況是容易腼腆的紀楠?他嗫嚅了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反而是劉嬷嬷進來,笑着打了圓場。
“嗨,還當多大點事呢,三小姐忘了她心愛的荷包,特意回來尋,倒打擾紀先生安靜了!”
紀楠紅着臉:“哪裏哪裏。”
劉嬷嬷瞧着他緊緊地将畫紙藏在了身後,方才笙兒喊得聲音很大,她也聽的一清二楚。
“三小姐,紀先生可是大小姐在外面挖掘出來的人才呢!若非有大小姐的賞識,紀先生現在還辛苦着呢!紀先生畫大小姐的畫像,無非是像那些人供菩薩一樣,将大小姐尊敬起來呢!你貿貿然跑進來,可把紀先生吓壞了不是。”
笙兒明白了過來:“原來如此,紀先生是感激姐姐呢?”
尤記得當時,紀楠感激地朝劉嬷嬷笑了笑。可歎小孩子忘性大,又好糊弄,劉嬷嬷的一番話讓她根本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隔了兩日便忘得一幹二淨!現在若非姐姐提起,白無笙還真就想不起這檔子事情來。
如今細細想想,或許姐姐說的才是真的……紀哥哥是有心上人的,他的心上人竟然是姐姐?當日劉嬷嬷早就看出來了吧?她故意把話題岔開,可能就是不想讓自己知道?
越想越覺得事情可悲無比,白無笙隔着眼中淡淡的一層霧看着姐姐,心裏酸澀的不是滋味。
她想開口,想告訴姐姐,紀哥哥畫的畫就是姐姐啊!要是真如同姐姐說的,那紀哥哥豈不是特别喜歡姐姐了?
但……怎麽會這樣呢?紀哥哥怎麽喜歡的人是姐姐呢?他不是總對自己笑麽?紀哥哥見着姐姐的時候,不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麽?喜歡一個人,難道竟是紀哥哥那副模樣的麽?
再說了,紀哥哥真喜歡姐姐……姐姐和唐世子又互相傾慕,哪裏容得下他人啊?
一時間,笙兒亂得很,又爲自己難過,又爲紀楠傷心。整顆心兜兜轉轉的,考慮的事情幾乎要讓她哭出聲來。
見笙兒小.嘴撇的歪歪的,模樣好似很沒精神一般,白無杳不忍心講了,索性搖了搖頭:“罷了,姐姐不再說了,你自己心裏有數,自己做主便是,姐姐不管了還不成麽?”
原該是寬慰的話,笙兒擡眼卻落下一顆淚來,她開口,語氣竟是成熟的讓人害怕:“姐姐,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會怎麽樣?”
她表情可以說十分的木讷,一雙眸子更是暗淡無光!那顆如珍珠般的淚水滑落,在白無笙的臉上留下淺淺的淚痕。白無杳心裏一酸,很是心疼妹妹的模樣,雙手不自覺地捏緊,極其認真地回答着妹妹的問題。
“若是男子品性尚好,不過癡心錯付罷了。要是他借用你的真心替他辦事,恐怕這輩子都完了……”
白無杳說的每一個字,都帶着前世血與淚的痛苦,像是大山上滾落的巨石,深深地砸進了笙兒的心裏。
白無笙低下頭,小臉僵的厲害:“姐姐,笙兒明白了。”
白無杳也不管妹妹到底聽進去了沒,畢竟再提這事,妹妹哪裏接受得住?她低聲安慰了笙兒好一會兒,又把話題轉到了笙兒上山學醫的事情上。小孩子什麽情緒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不多時,笙兒便沉浸在同姐姐說山上趣事的開心中,仿佛方才的不快全是假的,一切都忘了個幹淨。
兩人又坐回了軟塌上,笙兒枕在姐姐的腿上,眯眼十分舒服的樣子:“師傅說,笙兒分揀的草藥很不錯,已經比許多剛學醫的人要強得多呢!”
“你倒是王婆賣瓜,塵華大師不過誇你一句,你不謙虛,還記得清清楚楚的!”白無杳剝開一個蜜桔,喂給笙兒吃了,“蜜桔特意多放了兩日,現在甜得很呢!”
笙兒是最怕酸的,聽到姐姐這麽說,才歡快的把橘子大口地放進嘴裏,嘟囔道:“嗯,很甜呢!”
白無杳笑着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唇角的汁水:“瞧你,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
笙兒被絲帕弄得有些發癢,咯咯咯地笑着。
房間裏好不溫暖,姐妹兩人說着貼心的話,白無杳是真的希望現在這般快活的時光能再走慢一些,她能再多陪陪弟妹幾年……
眼中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晦澀瞬間閃過,笙兒并沒有注意到,依然誇着橘子肥美甘甜。
秦嬷嬷撩開簾子走了進來:“大小姐,紀先生來了!”
乍聽紀楠的名字,房間裏的兩個人都呆滞了片刻。還是白無杳最先反應過來:“紀先生怎麽來了?先請他去偏廳坐坐,我稍後就來。”說着把躺在腿上發呆的笙兒抱了起來,“你是要在這裏呆着,還是要同姐姐一起出去?”
笙兒的心又亂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思考了好一陣子,才下定決心:“我要和姐姐一起去!”
白無杳早猜到這個結果,也不阻止了,換來嬷嬷爲兩人打扮好,才互相拉着手去了偏廳。
紀楠等了好一陣子,好容易見着白無杳,沒想到後面還跟着個笙兒!
自那日心事被窺破後,紀楠每每後悔的不行!他想自己怎麽偏偏在那個時候畫起了大小姐?還讓三小姐看了個透。她們姐妹關系一向很好,萬一笙兒小姐同大小姐說了,該如何是好?
他很是愁苦了些日子,那畫更是藏在書裏不敢拿出來。後來瞧笙兒小姐去了山上,大小姐更是神色如常的像是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紀楠才勉強放下心來!或許,笙兒已經把這事情忘了呢?
後來,紀楠聽聞白無杳受傷的事情,偏偏自己身爲男子,不好靠近潇湘閣,多日的相思湧上心頭,他隻能看看畫像思人!誰知這一回,居然又讓白無杳瞧了個正着。
雖說……他的手速極快,可是兩次如此,紀楠實在經受不住了!
這些日子,紀楠有呆在房間裏好好思考未來的事情,總算有個頭緒後,他不願意耽擱,馬上就過來求見白無杳!不曾想,兩姐妹是一起來的。
紀楠的臉又紅了,他站起身來:“見過大小姐,笙兒小姐……”
白無杳微笑道:“紀先生久等了,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