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子很疼愛這個唯一的女兒,自然答應了,起初林氏同秦遠的父親相敬如賓,她漸漸地倒把此事抛在腦後。後來府中情況有變,她拖着殘破的身軀,愣是翻箱倒櫃的把婚書找了出來,要給秦遠一個妥帖的未來。
其實,白無杳很是佩服這個爲了兒子費盡心思的林氏,雖未見過面,可是前世她聽秦遠講過不少林氏的事迹。甚至有一年,他們一起回了秦宅,白無杳還去特意祭拜過她。
可惜現在想起來,林氏還真夠坑人的。林家老實淳樸,怎麽偏偏養出那麽精明一個女兒來?
要知道定國侯府勢力一直很大,早些年聲名鵲起的時候,林家不派人來,隔了數年也未聞什麽動靜,想來是不肯挾恩相報,漸漸把這件事情擱置就是。
偏偏林氏聰明的很,出嫁之前就先把未來的路子鋪好了,手裏捏着這麽大的籌碼,難怪後頭敢同秦遠的父親翻臉呢!
她把兒子養的勢力聰明,又爲他把前路後路都鋪的平平整整的,慈母之心真是讓人動容,可偏偏,她的兒子是秦遠……
世界上有那麽一種人,永遠不知道别人對他付出有多少。隻曉得一味的索取,對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生出不該有的貪婪之心。秦遠就是很好的例子!
林氏爲了他做了不少事情,一開始秦遠也是表現的非常感動,多次在白無杳面前提到母親的不容易,讓人覺得他很有孝心,是個體貼懂事的人。可成婚多年後,有一次秦遠因朝中事宜生了氣,突然提及自己的母親當年也是和現在那個針對他的人一般,強勢的很!
白無杳還記得他的原話是:若非母親非要固執的同父親鬧别扭,他也不至于被父親如此針對,以至于後來母親過世,秦家尚未敗落,他卻被父親直接驅逐出了大門!不過是納幾個妾侍,何故甩臉色耍手段到兩人分崩離析的地步?
聽完這話的她那時怔住了,要知道秦遠娶她之時曾許諾一生一世不再碰别的女人,後來也将這個承諾貫徹的很好。可是官越做越大,總有些人阿谀奉承地送上些美人,秦遠總是半推半就,最後照單全收。她曾經一再安慰自己,或許秦遠本身不願意要那些女子,隻是在官場上,總有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直到聽了這些話,白無杳才後知後覺:也許不是别人硬塞的,可能秦遠自己就是這麽想的呢?嬌.妻在懷,美妾成群,如此好事,誰人不想?她以爲的情深不壽,終究隻是一場鏡花水月罷了。
還有秦遠這個人……
呵,想起來真是可笑,他的母親,自己的父親,還有她……哪一個不是掏心掏肺的對他好了?最後又有哪一個,獲得了好下場?人性貪婪,秦遠的貪更是要人性命,以鮮血織就他的康莊大道,委實可恨!
還記得當年秦遠在定國侯府一片哭聲中榮升爲大将軍,她一邊爲澄兒去世痛苦難過,一邊又爲秦遠高升略感欣慰。兩種極端的感情交融在一起,常常逼得白無杳發瘋。秦遠卻像是看不到這些似得,每日風光外出,醉意而歸。
現在想起來,恐怕是當年自己家族沒落,他再無什麽後顧之憂,所以才會撕開面具,将最真實的一幕展現了出來吧?
那會兒還有人講,秦遠容貌文雅,看起來就是柔弱書生的模樣,誰料到就是這麽個君子般的人物,能一舉斬或陳國大将軍的頭顱,立下那麽多的汗馬功勞呢?
君子?白無杳冷笑不已:君子你個大頭鬼!一個人潛伏太深,爲了私欲害人滿門,究竟哪裏算是君子了?
可惜她的怨憤沒有來的及說出口,一切發生的那麽快,讓她根本無從思考,更此淪陷在黑暗裏,再也無法抽身。
現在時間的轉盤慢慢回轉,既然有了可以挽回的機會,白無杳自然不會錯過。她放平了心态,仿佛貓抓耗子一般,并不着急立即弄死,而是慢慢将其掌握在鼓掌之中。
這是秦遠很會用的手法,先是讓人嘗點甜頭,而後越陷越深,到最後刀子放血時,冷冷對視着對面痛苦而不敢置信的眼神,想必有趣的緊。
白無杳道:“秦公子想必也知道,我如今年歲尚小,即便有着婚約,此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急的。”
秦遠臉上藏不住笑意:“秦某明白!”
“父親前兩日同我說,待我十六及笄之日,便正式将我許給秦公子,如今還有三年時間,不知道秦公子可能等得?”
秦遠差點脫口而出,如何等不得?但又覺得這話說出來冒昧的很,顯得似乎有些孟浪了。他懷揣着喜悅,美滋滋的,臉上的表情很是生動:“定國侯考慮的不錯,大小姐現在确實年紀小了些。能與大小姐結下秦晉之好,實在是緣分所至!秦某有此機會,更是三世修來的福氣,既然定國侯和大小姐已有安排,秦某耐心等待便是。莫說三年,就算是三十年,秦某也能等!”
白無杳的笑很是隐晦,三世修來的福氣?不,這可是你上一世修來的怨氣呢!還說三十年?呵,挺好,那你就到地底下去等吧!
“秦公子理解就好!話又說回來,既然秦公子與我有着婚約,那麽未來還請秦公子多多注意些,府裏的丫頭……”白無杳垂下睫,仿佛考慮要不要說,“我最近可聽說了一些不好的傳聞呢!”
她的容貌本就妍麗無雙,略一垂睫,樣子更是嬌美動人,讓人心動不已。秦遠本沉迷在白無杳的美色之中,驟然聽了這話,心裏頓時一驚:“什麽傳聞?”
白無杳眯了眯眼,轉開話題道:“罷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傳聞,我相信秦公子的人品。”
她似是而非的話讓秦遠被貓抓般的難受,他心道:莫非白無杳知道自己和悅薇的事情了?不可能啊,他每回同悅薇相處都把地點選得極其隐秘,那些地方就算是呆在定國侯府十餘年的人也未必知道!
難不成是白無杳刻意套他的話?不應該啊,好端端的,她套自己的話做什麽?
一時之間,秦遠心裏湧現出了許多想法,仿佛生怕被她看出端倪似得,良久才道:“大小姐但說無妨。”
白無杳卻微微笑着,表情有兩分疏離:“無事,我說過了,我信任秦公子。”一句話說的很是認真,讓人無法反駁。
秦遠總覺得哪裏不對,瞧着白無杳笑的安靜的模樣,又不覺得是她在作怪。如此反複思忖了一會兒,他索性心一橫,不再去考慮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開口道:“多謝大小姐信任。”囫囵的話很是婉轉,讓人聽不出好壞。
白無杳颔首:“清者自清,府裏閑言碎語一直不少,若是各個都要去相信查證,豈非事情良多?秦公子也無需爲了這種事情傷神,說到底,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東西,我都不去當真,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再計較了。”
秦遠心跳的厲害,總覺得白無杳這些話像是都知道了一般,額頭薄汗森森:“是!”
白無杳瞧他一臉冷汗,分明吓壞了的模樣,唇畔的笑意越發深了些:“另外,我還有一事要問問秦公子的意見。”
秦遠巴不得她轉移話題,連忙道:“大小姐請講。”
白無杳道:“秦公子與我,如今有了婚約爲證,雖未定親,到底名分已存……我便不能把秦公子當作普通人來對待了。”
“哪裏哪裏……”
“府中事情較多,近來一直冷落秦公子,我實在不好意思!一直想找些什麽事情補救,眼下倒是有一個機會。”
秦遠道:“大小姐請說。”
“你我存了名分,無論如何,我都該帶秦公子去與熟悉的人相識。未來定親什麽的,時候還尚早,秦公子一直住在府裏,要是不說清楚,反倒人誤會秦公子的身份,對以後也是無益的。所以我想,過幾日有個遊園會,不如請秦公子一塊兒參與!借此機會,我把秦公子介紹給衆人熟悉,秦公子覺得如何?”
秦遠自然樂意,他靠近白無杳,來到這裏,不就是爲了能有出頭露面的一天麽?好容易等到白無杳自己開口了,他怎麽會有不答應的理由?
“大小姐安排就好,秦某都願意的!”他故意把這個話說的雲淡風輕,就是想讓白無杳覺得自己并非爲此而來,淡泊名利的樣子。
白無杳冷笑不已,卻也沒說什麽,緩緩道:“秦公子願意最好,那最近我會派府裏的管家來替公子量體裁衣。”
秦遠眼睛更亮了,他收了收臉上的喜悅:“讓定國侯府破費了,這怎麽好意思呢?”
要是真的寒門子弟,突然受人恩惠,臉上心裏怎麽過意的去,必定會不好意思,甚至有些薄怒,偏偏秦遠開心得很,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也是,秦府并沒有給他太過優越的享受環境。進了定國侯府,秦遠見人人穿着都比他好,定然會不平衡。更不要提澄兒明德身上的那些料子,皆是産自京城,别的地方都沒有的緞子!制成衣裳穿在身上,既輕薄,又保暖,正适合最近穿。
還有侯府裏的住所飯食,無一不是精緻非常。俗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秦遠不過小住了一段時間,讓他現在回去秦府尚且不樂意,不要再說其他的了!
像秦遠這個年紀,最是年輕氣盛,恃才傲物的時候,他惦記功利,惦記地位,入了京城沒有門路,肯定急的心焦體燥的。白無杳這會兒投去橄榄枝,嫣有不接的道理?
數年時光,白無杳實在是對秦遠摸得太清,現在給他下套子,果然是一下一個準。
“秦公子不覺得我定國侯府怠慢了便好!”白無杳說的有些真心實意,口吻真切到差點讓她自己都信了,“既然同意了,最近我會讓丁管家親自處理這事,秦公子也不要再漏夜讀書了,早些休息養養精神。來日還有重要的事情呢!”
秦遠一一聽了進去:“秦某都聽大小姐的!”
話已帶到,白無杳也不過多停留,同唐墨一起轉身走了出去。秦遠送兩人到院門口,心中喜不自勝,忙折回去吹了燈,速速往自己的院子裏趕去。
站在遠處的兩人瞧見院中燭火刹那間熄滅,又見秦遠冒夜頂着微涼的風回去,唐墨小聲道:“這個秦遠真不是個東西。”
白無杳對着秦遠離開的方向冷笑不已:“哼,他要是個東西,也不至于……”心中一痛,到底沒把那些事情提及出來。
唐墨道:“秦遠怎麽知道大小姐會來這裏?”
白無杳收回目光,拉着唐墨往前走:“上澄兒同我說墨的事情,原本隻是想找我安慰兩句,不過我爲了逗他,特意說這樣的事情需得問過父親,要是父親同意,我就給他換換。這傻孩子當了真,居然回頭就去書房找了父親……後來我聽說,那會兒秦遠也在書房裏,好似父親找他有什麽事情。”
“難怪!”唐墨點點頭,“大小姐疼愛幼弟,此事衆人皆知!侯爺并沒有答應少爺換筆墨紙硯,秦遠約莫猜到大小姐會爲兩位公子準備,想來這幾天都在這裏蹲守着的吧?”
“呵……”白無杳又是一聲冷笑,“論等……的确沒幾個人能勝的過他。”
明明是陳贊的話,她的語氣卻十分的恐怖,好像有什麽深仇大恨淹沒在森森的語氣裏,讓人聽着發涼。
唐墨對這樣的白無杳很是擔憂:“别想那麽多了,先回去吧,我瞧着天色越發暗了點,再不回去,櫻桃怕是要提着燈籠到處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