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還敢提母親?白無杳有些怒意,旁的人尚且罷了,陳姨娘竟然有臉提起母親?當年若不是她,母親會那麽早就抛下他們離去麽?
心裏恨得牙癢癢的,臉上卻沒有什麽表情,白無杳壓住了内心的火氣,眸子冷冷地看向陳姨娘:今天自己倒要看看,她還想說出什麽花來?
陳姨娘瞧白無杳沒什麽反應,猜測白無杳壓着火氣,心裏也越發覺得稀奇:如今的大小姐果然不一樣了!不僅性子沉寂了許多,連爲人處世亦讓人挑不出毛病來。别看她此刻心中窩着火,愣是能站在這裏同自己繼續說話?自己連連激她,白無杳倒是沉得住氣。
陳姨娘有些妒忌,更多的是歎息,别的姑且不論,白無杳做事的确沒得挑……同樣是侯府的女孩,明珠要是有白無杳一半争氣,她現在能落到這幅田地麽?
有着身孕,好容易迎回了些侯爺的目光,卻總是被明珠把計劃打亂,她心裏急啊。
這孩子平時看着聰明,怎麽卻想不明白,很多事情光看着好,其實内裏壞透了!别人捧給你的蜜也不一定是蜜,反而可能是毒藥呢!
先前白無杳爲府裏添置了一批新人,還未培養好,明珠就急匆匆的去選,秦嬷嬷也不攔着。手下的人沒規矩倒是小事,後頭仔細教便罷了。怕就怕這批人是白無杳暗中安排了的,若是貼身伺候,在睡夢中要了她們的性命該如何?
誰知,陳姨娘好言好語地勸了明珠,卻被白明珠怒氣沖沖地怼了回來。她覺得白無杳不過是近來偏受父親喜歡,有些恃寵而驕罷了,哪裏有那麽多的心眼子?更何況論謀算,誰能強過陳姨娘?她說這麽多,分明是不想府裏再添新人。
陳姨娘說不通她,白明珠又鬧到白霄那裏去,幾次波折輾轉,就算有些好臉色,白霄也不肯給了。
再加上,後來白無杳連續受傷,白霄的心早就被綁在了這個女兒身上,哪裏顧得上别人?白明珠偶然說了一句“白無杳怎麽沒死成”的話,叫人聽着了傳給他,白霄也不顧真假,直接讓明珠抄了兩天兩夜的經書。
如此下去可還了得?陳姨娘懷着身孕,本來不該操心,眼下卻怕極了,不得不趕緊出了房門收拾殘局。要放任事态惡化下去,恐怕就算以後孩子生下來,也赢回不了侯爺的心。
扮賢惠,扮柔弱,一貫是她最會用的手段。這次一出來,陳姨娘便想着先來刻意激怒白無杳,要是能引得她發火,對自己動些手腳,那麽陳姨娘就有了回轉的辦法。
誰知她講了好些話,白無杳皆是不痛不癢地回擊,讓她臉上一僵,實在不知該如何去接話。
白無杳冷豔瞧着陳姨娘陷入思考的模樣,越發覺得有些好笑。
果然一孕傻三年,陳姨娘以往舌燦蓮花的本事哪去了?她那一腦子的算計,現在怎麽連一分都沒有了?
許是在侯府裏待久了,陳姨娘用的那些手段她心裏都有數,可惜這回陳姨娘使錯了地方!
白無杳是誰?她是白霄的親女兒,更是當下内院唯一的掌權者。莫說她不會輕易動怒,就算是真的生氣打人、讓陳姨娘的胎有所受損,白霄也不會如何發火。
陳姨娘作了許久,那些情情.愛愛的東西早被她們母女倆敗了個幹淨。上回白無杳同父親提及陳姨娘的事情,白霄隻是皺眉不語,哪裏有半點快活的神情?當時白無杳大約就猜到了!現在她還要作怪,真當父親看不出來貓膩麽?
前幾日還嚷着不舒服,成日裏在院子裏折騰各種補品,今兒反跑出來抛頭露面吹風,還恰好不好的遇見了自己?
陳姨娘真關心也罷,假意也好,她的脾氣白霄是知道的,輕易不動怒!故而真有什麽,也是陳姨娘自己挑起的。
話又說回來,府中澄兒和明德越發出息了,笙兒又随着塵華大師去了山上學醫,養在正室下的孩子一個賽一個的聰明能幹,偏偏白明珠還是一副不争氣的模樣!
當初父親有多喜歡白明珠,如今大概就有多恨鐵不成鋼吧?白明珠又是陳姨娘從小養大的,她的性子被帶成這樣,白霄怎會不多想?畢竟,養出了一個白明珠,以後興許還會養出其他什麽性子的人來?白霄不确定。白明珠是個女孩,性子嬌慣些,未來總有夫家去管。陳姨娘生個男孩,再縱成白明珠的樣子,可真是一樁禍事啊!
所以,他對眼前陳姨娘腹中這個不足三月的孩子,就更加不抱太大希望了。
沒了父親的寵愛,還敢把這些對付争寵女子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可以說陳姨娘真的是蠢到不行了。
陳姨娘并沒有意識道,又道:“妾身還記得以前剛進府時,因出身低賤,老夫人說我腹中之子誕下要給姐姐養,誰成想生了個女兒,老夫人便沒有那個意思了。如今有了孩子,想起老夫人當年的囑咐,唉……”她假意歎了口氣,“若是姐姐還在,妾身必定将孩子奉上,如今……唉,可見還是要活得長長久久一些才好,隻有留下來了,才能知道未來有什麽變數,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白無杳聽了不怒反笑,陳姨娘簡直像是個跳梁小醜一般,不知從哪裏帶來的勇氣,居然同她講這些?
“姨娘說得對,活得長長久久一些,才能曉得未來會發生些什麽。”她把這句話念得很慢,帶着一種十分特别的語氣,像是親自體驗過一樣,“陳姨娘深谙其中的道理,必定因此獲利良多,否則如何會同我在這大風口上講這麽多呢?”
陳姨娘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明明是笑着的,卻硬生生讓人覺得内心生寒,不由地捂住肚子往後退了兩步。
白無杳瞧她生懼的表情着實滑稽,低頭輕輕撥了撥胸.前的墜子,又道:“說起來,前幾日.我還聽府裏的丫頭們說,陳姨娘有了身孕,胃口不太好,吃什麽吐什麽不說,連帶着身體都消瘦了許多。今兒一看,陳姨娘這體态,可不像是有孕三月的模樣,足足像是懷了四五個月似得。看來王府醫的醫術越發好了,才兩天就把姨娘的虧空都補了回來,甚至還有富餘,實在不錯。”
陳姨娘臉色一紅,她哪裏是吃不好,分明是故意借此邀寵,想讓侯爺重視罷了。誰知道白霄近來忙得很,無暇兼顧後院,即便真的來了,也是去看看無杳。計劃沒有成功,反而被白無杳點透,她着實有些難爲情。
白無杳道:“姨娘懷着身子,就該好好呆在屋裏養胎,我聽人說懷孕前三個月尤其得小心!姨娘這麽吃不好睡不好,虛補過了頭,現在又在這裏吹冷風,真要有個什麽閃失可怎麽辦?”
話說的好聽,其實每一句都像是在捅刀子。
陳姨娘臉色一變,失聲道:“大小姐如何咒我腹中之子?”
白無杳無辜的眨眨眼睛:“我說什麽了?不是關心姨娘麽?”說完好似有些無助,朝唐墨看了一眼。
唐墨馬上接話道:“我也是這麽聽說的!前三個月的孕婦定好好好養着。姨娘别不信,以前我們村裏有個不聽話的,下雪還出門,果然摔了一跤,那血流的滿地都是,看着滲人的很。”
陳姨娘哪裏聽得這些,她慌忙而倉促地後退,仿佛面前兩個小女孩是魔鬼一般:“你,你們居然吓我?”
“哪裏吓唬姨娘了?這不是關心你,讓你少出門麽?”白無杳笑的越發高興。
陳姨娘捏緊了手,咬牙切齒:“多謝大小姐美意。”
白無杳勾着唇角,挪着步子走到陳姨娘面前,壓低了聲音:“說起來,我有一句話要叮囑姨娘。”
陳姨娘道:“大小姐請講。”
“你的那些手段不适合我。”白無杳再次點破她的心思,“姨娘是聰明人,知道眼下隻有這個孩子能夠傍身,如果拿你腹中之子來算計我,倒是真有什麽閃失,可就不好了。姨娘說,是不是?”
陳姨娘吓白了臉,氣的說不出話來:“你……你……”
白無杳語氣冷冽:“我與你一直都不對付,以後沒什麽事情,姨娘千萬别出現在我面前來惹人煩。若你還抱着之前的心思,我不介意幫你一把。畢竟……我是定國侯的女兒,我做了什麽錯事,還有澄兒和笙兒呢。姨娘呢?你失去了這個孩子,還剩什麽?不争氣的白明珠麽?”
她的話輕飄飄的,卻很有分量地砸在陳姨娘的心口上,幾乎讓自己窒息過去。
白無杳說完這些話,不欲同她糾.纏,帶着唐墨緩緩走了。
洛雲瞧着陳姨娘臉色有變,不敢貿然上前,低低喊道:“姨娘?姨娘?”
她軟糯的聲音像是導火索,将陳姨娘内心的不快全部勾了起來,剛剛在白無杳那裏受到的驚吓,如今盡數化作一巴掌,朝洛雲的臉扇了過去。
“啪!”十分大的一聲響。
洛雲捂着火.辣辣的一張臉,心裏委屈的不行。
陳姨娘破口大罵道:“成日裏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給誰看?是不是想勾.引侯爺?”
洛雲流淚不止:“姨娘,奴婢真的沒有這個意思!”
陳姨娘憤憤道:“哼,平日裏讓你端個羹湯都磨磨唧唧的,侯爺一來,你動作比誰都麻利,你的心思以爲我不知道麽?”
洛雲哭的更厲害了,陳姨娘進補的湯藥都要趁熱喝,每每端着一大碗滾燙的藥,她哪裏敢快走?姨娘提防她,洛雲自己心裏有數,但凡見着侯爺過來,她都是快步離開的。誰曾想在姨娘眼裏,居然是她上趕着去了?
心裏的委屈無法述說,洛雲的眼淚飛快躺着,陳姨娘看着她哭的我見猶憐的模樣,心裏更是來氣!剛要再罵,肚子突然一痛,整個人朝洛雲倒了過去。
“姨娘怎麽了?”洛雲吓壞了,“來人啊,快來人啊!”
陳姨娘覺得眼前黑白一片,耳朵裏吵擾聲亂得不得了,她想開口,誰知肚子痛的厲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白無杳與唐墨并肩走着,本要直接回去的,突然想起澄兒上次回來的時候抱怨、用不慣書院裏面的墨,所以改了方向,往澄兒書房的位置走去。
唐墨好奇:“澄兒少爺要過幾日才回來,現在書房沒人的。”
白無杳笑笑:“他前兩日不是說書院額墨硬得很麽?每次磨墨都要耗費許多功夫!我想着他平日用的墨并不貴氣,拿去書院也不算壞了書院的規矩,反正順路,取了明天讓人送過去,能省他幾日手痛。”
“大小姐對澄兒少爺真是好。”
“若單單是澄兒便罷了,可不能縱了他嬌慣的性子!我是看着明德對此事态度一樣,才覺得書院的墨定然不好使,讓他們繼續用家裏的也沒什麽。”
唐墨笑笑:“明德上次回來分明一個字都沒說!”
白無杳道:“他什麽都不說才不對呢!明德的生母娘家産墨,年年都會送些筆墨紙硯到定國侯府來。他自幼識墨,對這方面不說精通,也算半個行家了。明德性子好,對筆墨紙硯更是珍惜極了,往常澄兒撕一張宣紙他都要心疼半天,何況這種事情?要不是墨真的難用極了,明德是不會默認澄兒的說法的。”
唐墨眉眼暖了一些,感歎道:“大小姐對兩個弟弟真是一樣的好!”
白無杳不覺得這有什麽:“他們都是我的弟弟啊。”
唐墨搖搖頭不說話,擡頭見院子燈火明亮,好奇道:“怎麽回事?院子裏怎麽還亮着燈?”
白無杳心裏似乎想到什麽,沉着眉頭走了進去。
庭院無人,軒窗開着,裏面燭火跳躍,将一修長的身影投在牆上。
“秦遠?”唐墨低聲道,“他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