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着,一邊偷看他的反應,見清雲大師還想走,流歡索性放了殺手锏:“我師父前幾日尋了不少奇篇,正巧趕上我要來晉國,便讓我全部帶了過來。”
清雲大師果然眼前一亮:“你帶過來了?這丫頭,怎麽不早點拿給我?”
流歡甜甜笑了笑:“這不是一直在忙世子的事情嘛!我全都抛到腦後去了!”
“這麽重要的事情,如何能忘啊?”清雲大師搓了搓手,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快去快去,把你師傅搜尋的奇篇拿來。”恐怕是有些等不及,又改了口,“算了算了,我和你一同去吧。”
他猴急的模樣讓流歡忍俊不禁,清雲大師看似谪仙般的人物,其實充滿了人間煙火的味道,别瞧他豐神俊朗,一舉一動很是飄逸,說話做事亦是不疾不徐,宛若世外高人一般;實則遇到了讓他心動的事情,清雲大師可比猴子還要急。
自家師傅同清雲大師交好,清雲大師平日裏看的書,基本有一半都是師傅搜集來的,所以流歡最能摸清他的脾氣,知道什麽事情能吸引住清雲大師。
小丫頭笑了笑,手上搗藥的動作一直未停:“世子的藥還沒搗完呢!雖然世子已無大礙,但是大師前兩日特意叮囑我要天天給世子換藥,我可不敢半途而廢呢!”
清雲大師當然知道這才是要緊事,暗自吃了個悶虧,悻悻道:“嗯,青梵的事情是要重要些。”可心裏的饞蟲被流歡勾了起來,他實在忍不住:“來來來,我同你一起磨藥,快速弄完了,我再同你一起去取書。”
流歡笑眯眯地避開清雲大師伸過來的手,把藥一股腦兒搬開:“才不要呢!師傅說我磨藥不夠仔細,每每手酸累了師兄師弟們總來替我,現在好容易有個機會、一個人來此處無人幫忙,無邪更是靠不住,正好鍛煉我!師傅還說了,清雲大師對醫藥很是精通,要您好好指導我磨藥的錯處,不許我假手于人呢!”
“你師父話真多!”清雲大師才不信他的老友會說出這樣的話,流歡天資不聰明,完全靠的後期勤奮才能有今天的成就。磨藥這種事情都是學徒的基本功,小丫頭怎麽會不仔細?
低頭看看杵頭下的藥粉,分布均勻,細的像沙一樣,就算是自己也沒耐心磨得到這麽好啊,可見小丫頭胡扯,故意吊他的胃口。
不過她既然這麽說了,自己也實在不好插手,隻能在心中腹诽了一陣子老友:你都教了些什麽徒弟出來。
“罷了罷了,我看着你磨藥就是。”清雲大師拿流歡沒有辦法,搖搖頭随她算了,又有點不甘心,補了一句,“磨快一點啊!”
流歡哈哈笑了:“行啊!但磨藥這種事情精細的很,您看着我無聊,不如同我講講近來發生的事情吧,也好打發時間!”
清雲大師恍然大悟:“你這丫頭,打的居然是這個主意?故意把我饞蟲引出來,讓我不好走開,反倒能同你說說八卦是吧?”
流歡開心極了:“要是不拿此事吸引住您,我一開口,清雲大師想必轉身就走了!”
清雲大師道:“想聽八卦,怎麽不去找無邪?他那個嘴巴拉巴拉的,能給你講一下午不帶重複的。”
流歡小嘴一撇:“無邪添油加醋的,話又多,跟說評書似的,聽一下午指不定還沒說到重點呢!我不樂意聽他唧唧歪歪的!”又崇拜道,“還是您好,一語中的,我可愛聽您講故事了。”
“小丫頭醫術見長,馬屁也拍的不錯。”清雲大師知道流歡的一張嘴能說出花來,偏偏自己被恭維的很是舒服,也就不計較了,“行吧,你想聽什麽啊?”
流歡搗藥的手未停,眼睛裏卻放出光來,像是一匹狼看到了食物,興奮不已:“清雲大師,您同我詳細講講世子和白姑娘的事情吧,還有墨姐姐,他們是怎麽認識的?誰先喜歡上的誰?都經曆了些什麽事情?還有還有,墨姐姐留在白姑娘身邊,多久才回來啊?”
她噼裏啪啦的,像倒豆子一般突突突地,把心裏的好奇一股腦兒問了出來。
清雲大師聽得額頭青筋一跳,但既然答應了流歡,自己也不能食言,索性認命地搖搖頭,緩緩的講了起來。
本來清雲大師對白唐二人的事情了解不多,他不喜歡關心人的感情生活,唐青梵又出于其他考慮,把白無杳藏得深的很,故而他隻曉得自己的徒弟喜歡上了個女孩子,其他什麽,清雲并不很清楚。
也正因如此,才發生了追象陣的事情。後來白無杳斷了情,青梵傷了心,他也因此自責不已。唐青梵不覺得是他的錯,直接将自己與無杳的事情一五一十同他講了,清雲大師聽後更是唏噓不已。
别的姑且不論,如今完整知道唐青梵與白無杳經過的人,除卻青梵身邊那幾個日日陪伴的,也就隻有他了。
所以說流歡這孩子精明,從别處打聽不到,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清雲大師話不多,三言兩語的把他二人相識的經過講給了流歡聽。每一次轉折,每一件重大的事情,他的話雖然沒什麽語氣波動,卻聽得流歡驚詫不已。小臉一會兒笑,一會兒苦,一會兒開心,一會兒皺巴巴的很是苦惱!
要不是清雲知道流歡前些日子一直呆在楚國,瞧她的表情,還以爲她一起去經曆了這些事情一般。
簡短的講完了經過,流歡的表情可謂是五味雜陳,她抿了抿嘴,一副回味的模樣。
清雲大師笑了:“我講完了,你手裏頭的藥也磨得差不多了吧?”
擡起藥杵,裏面的藥材早就被磨成粗細均勻的粉末狀,敷在傷口上,必定觸感細膩,不會像那種顆粒分明的藥材、會給傷口帶來刺激感。
點了點頭,清雲大師不免贊歎道:“由小見大,你磨藥的性子不錯,看起來這幾年也是下了狠功夫的。”
流歡受到表揚,本該開心不已,可她還沉浸在世子與白無杳的感情故事中,無法自拔。
清雲大師道:“丫頭,回神了!”
流歡有些潰散的目光凝在了一起,啊了一聲:“什麽?”
清雲大師道:“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做完了,現在你是不是該兌現你的承諾,帶我去看看那些書了?”
流歡點了點頭,卻還沒回過神,喃喃了一句:“那雲姬姑娘該怎麽辦呢?”
清雲大師沒有聽清:“丫頭說什麽?”
流歡擡起頭來,對視着清雲大師的雙眼,一字一頓:“我說雲姬姑娘……該怎麽辦?”
聽到這個名字,饒是清雲大師,亦不由得歎氣。當年之事太過殘忍,哪怕隻是提起,都讓人覺得心寒顫栗。雲姬靠着莫大的勇氣救了青梵,卻毀了自己,從此瘋瘋傻傻的過了許多年。
流歡道:“雲姬姑娘一直由世子照顧,他來晉國之前,還特意讓我和師傅每日去别院瞧她。這麽多年了,我一直看顧着雲姬,她雖然發起瘋來很是恐怖,但安安靜靜的時候,看起來同正常人沒什麽區别。”末了,不知怎麽的,流歡納悶地吐出一句話,“我知道雲姬姑娘喜歡唐世子。”
看起來,似乎有點爲雲姬抱不平?清雲大師笑了:“傻孩子,感情的事情勉強不得,若是有緣,青梵自然會同雲姬在一起;要是無緣,數年過去,不也什麽都沒發生麽?”
流歡明白這個道理,她點點頭,突然想到什麽,瘋狂地搖了搖頭:“我不是說白姑娘不好,也不是要拆散他們倆的意思,清雲大師千萬别誤會!”
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得,仿佛不把頭搖下來,就不能自證清白一般。她隻是個喜歡聽八卦的小女孩,才不是那種壞人姻緣的壞姑娘。這一點必須說清,否則誤會了,世子找師傅告狀,罰她抄書可怎麽辦?
清雲大師道:“我知道,雲姬一直都是由你們照顧着的,憐憫也好、心疼也罷,你對她有惋惜的感情,再正常不過了。”
流歡嘟起嘴:“我也不是憐憫,就是覺得,雲姬姑娘怪可憐的。她清醒的時候,常常對着世子送她的一塊手帕發呆。那帕子用了許多年,已經舊的不行了,她還把這帕子收藏在懷裏,常常拿出來看。看完了,又小心地收在一個鐵盒子裏。
有一次我問她,帕子是什麽來曆,雲姬紅着臉同我說,前些年她犯病,世子怕她咬壞自己,從懷中取了塊帕子壓.在了她嘴裏。後來清醒過來,這帕子世子沒要回去,她就悄悄地收了起來。”
流歡還記得那時她問雲姬,爲什麽每次看完帕子都要把它鎖進鐵盒子裏。
雲姬一張蒼白的小臉紅的更加厲害,她羞赧的低下頭,眉眼裏卻是苦澀至極,聲音小的跟蚊子似的:“我是怕我瘋起來,把這帕子弄壞了。”
彼時流歡還小,不明白一塊帕子而已,壞了再換一塊便是,又不是用不起,何必收起來?後來漸漸大了,才曉得那會子雲姬說這話的心思。
其實,這麽多年來,唐青梵身上此起彼伏的湧現過不少美人,那些自願貼上來的,被别人安排的,通通沒有好下場。隻有一個雲姬,始終如一地被世子優待。
說是報恩,世子對雲姬與别的女孩都不同。若是喜歡,世子仿佛也沒動過真情?
即便是那方帕子,也是世子尚且年幼,心疼雲姬瘋起來咬傷自己給的。長大懂事了,知道男女大防後,世子再未給過雲姬任何東西,就怕說不清。
雲姬心裏應該也是明白的,否則也不會把帕子偷偷藏起來。落花有情流水無意的道理,發生在誰的身上都不好受,更何況是一意付出的雲姬……
感情這種東西,沒有親自經曆,真的很難說的通。流歡不是拎不清的人,白無杳同世子的點點滴滴,她聽了很是感動;雲姬的事情,她又一直看在眼裏,焉能不有所觸動呢?
可真論感動,她還是更加欽佩雲姬多一點,親眼見過許多年的東西,總比道聽途說要來的感受深刻一些。
不過,不管雲姬怎麽付出,不管她感受再如何深刻,唐世子最終所選還是白無杳。
流歡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好似有些奇怪。
清雲知道這丫頭有些魔怔了,哈哈一笑:“你是不是覺得,世子原該同雲姬在一起,現在突然有了心上人,你覺得不對味?”
流歡臉一紅:“瞧您說的,我又不是亂點鴛鴦譜的人。再說了,世子同誰在一起,那是世子自己的選擇,我覺得奇怪又有什麽用?況且我覺得白姑娘挺好的,能爲世子豁出去性命的女孩子都挺好。”
她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再度歎氣道,“就是不知道,以後白姑娘曉得了雲姬的事情,會不會吃味呢?畢竟,曾經也有一個女孩子,爲了世子豁出去性命,落得如此下場。還有雲姬……她知道了世子同白姑娘……唉,就算嘴上不說,心裏也會很難過的吧。近來雲姬的病有了些起色,我真怕她被刺激後又瘋了起來……”
清雲道:“你的意思,此事不要告訴雲姬?”
流歡也糾結了:“按理來講不該瞞,世子認真起來,對白姑娘肯定是奔着長遠去的……以後風光大娶,姬姑娘知道了免不了會傷心。若說瞞着她,爲了她的病情好,白姑娘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主,世子更不可能把白姑娘藏起來不讓姬姑娘知道,那像什麽話?再說了,我也開不了這個口啊。”
清雲大師聽了哈哈大笑:“你這丫頭,倒把青梵該考慮的事情通通想明白了。”
他本是無心吐個槽,不想流歡聽了這話,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對啊,這原本就是世子該考慮的事情,我着什麽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