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杳聽癡了,她沒想到唐青梵如此健談,說的話又句句安撫了她的心。
“我在宮裏孤苦無緣,覺得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被楚皇安排了個幹淨,暗無天日的……别說是明日,就連今日都過的異常痛苦。後來,在我失去希望之時,事态有了轉機,我亦逃離苦海。别人都覺得我是被放逐的那一個,隻有我自己曉得,其實開心的很呢!”唐青梵無比認真地看着白無杳的眸子,“所以無杳,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放棄希望!也許你覺得到了絕望之地,轉眼便是柳暗花明呢?”
“你是說……我還有希望?”白無杳愣住了。
“不然呢?”唐青梵失聲笑道,“你瞧你,現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麽?除卻臉色蒼白了些,哪裏有病重的樣子?”
“我……”
唐青梵正色:“無杳,我不曉得你具體同那位高人做了什麽交換,不過有些人就是喜歡玩弄世俗,動不動就講些高深的話來吓人。他說你隻有十年壽命,你就因此悶悶不樂,實在不是高明之舉!萬一你因此頹廢,無心一切,落寞地過了十年反倒發現自己還活着?屆時你是該哭還是該笑?”
白無杳覺得有理,唐青梵又道:“退一步而言,即便他說的是真,可你回來變數太多,他還能完全的操控整盤大局不成?奇人方士,我認識的不多,師傅認識的卻不少,他不谙此道,未必代表别人也不熟悉啊!我瞧天機公子同他師傅玄光大師就很好,兩人對這方面研究不少,未來或許還可借他們的幫助呢!”
白無杳抿了抿唇,天機公子自己都重病纏身,哪裏還顧得上她呢?記得上回同天機交流,天機一身死氣,總有一種想要快速完成什麽任務,然後慷慨赴死的的大義沖動。
就天機公子這幅模樣而言,很難讓人相信,他會有什麽解決方案。
不過,有希望總是好的,白無杳被唐青梵勸說許久,總算把心裏壓抑地石頭悄然放下了。
唐青梵認真許諾道:“以後,我會經常派人去尋那些有能力解決此事的人,普天之大,說不定什麽洞天福地就藏着高人,能把你的問題徹底解釋個清楚!現在我瞧你身子還不錯,要是未來有了頹敗之色,也不必着急!我師父那裏最不缺什麽續命丹藥,那些稀奇古怪又藥效極好的東西應有盡有!若真隻有十年壽命,續也給它續上百年之期!”
他的話明明是不現實的,偏偏說的如此鄭重,引得白無杳低頭一笑,嗔道:“你啊……”
唐青梵不覺有什麽,把白無杳摟緊了些,讓她的小臉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現在大事未定,等容家徹底除了,楚國再無後顧之憂,我便把唐家的軍權都交給大哥,屆時陪你遊山玩水,一邊賞景,一邊找尋解救此事的辦法。無杳,你的事情,我總放在心上,你不會是一個人的,我答應你!”
白無杳心頭一酸,被他如此認真的對話打動,即便深知自己沒什麽機會,胸口還是暖暖的。
“好。”一個字,宛如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顫着聲:“青梵果然是同别人不一樣的……”
唐青梵很愛聽她誇自己,頓時來了勁,厚着臉皮道:“怎麽說?”
白無杳的唇角揚出溫柔的弧度,看起來心情不錯:“換做是别人,聽了我這樣的來曆,不是怕我懼我,便是要借我的經曆……利用我。”提到‘利用’一詞,她眉頭一蹙,整顆心猛然抖的厲害。
這麽長的時間,這麽久的經曆,還是不足以磨滅她當年的失望與恐懼。那被至愛之人背叛的痛苦,即便是夢中醒來,亦是吓得她冷汗淋漓,無法自拔。重來一世,總算遇到了對的人,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船上抛來的繩索,那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快感與激動,白無杳實在無法言說。
“我若是沒提前看那些書籍,這會兒是真的會被吓到。但仔細想想,天地間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光是師傅收藏的那些雜篇裏,光怪陸離的一件接着一件,起先的确驚訝,後頭便不會了!再說了,即便你真的通曉未來的事情,可我還是堅信人定勝天,就算老天安排了相同的際遇,選擇不一樣,未來的狀态也會不同!你頂多就是聰明點,有點先知的本領,我利用你做什麽?天機公子那麽能耐,你瞧我圖他什麽了?”
“至于我對你好……”唐青梵笑咧了嘴,又道:“你個小沒良心的,總算知道我對你好就行!”
末了,大約是擔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忙道:“無杳,以後千萬别再來這麽一遭了!我原以爲我天不怕地不怕,直到遇見了你,才知道世界上有那麽多需要我去擔心的事情。别再離開我了,任何事情都不要……好不好?”
白無杳羞愧的很,她埋頭在唐青梵的胸前,嗅着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低低應道:“再也不會了。”
唐青梵深吸一口氣,将懷中的人兒差點揉進骨子裏。
亭中兩人解開了誤會,旖旎一片,看得人好不臉紅。
落雪依然被風卷着簌簌落下,但二人心意即通,哪裏還感覺得到周圍的涼意滲人?
席塵推着天機公子慢慢往下方的院子走去。
木質的車輪裹了鐵片,傾軋在雪上聲音不大,然四周安靜得很,聽起來便有些大聲作響。
唐墨守在院子門口,遠遠地瞧見有人來,足尖一點飛身上去,對上了天機平淡的眸子道:“大小姐見到世子了?”
天機公子好像覺得有些冷,帶着皮套的雙手跌在膝前,語氣也似乎被凍住了一般:“嗯,見到了。”
唐墨猶豫地擡頭望亭子的方向看去:“我們這麽瞞着大小姐,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
天機公子抿唇:“樂在其中,不會怪人。再說了,唐世子如果連無杳都擺平不了,好意思下山麽?”
唐墨覺得天機說的很有道理,不過他說話一向刺人的很,此刻要是點頭,不是連她也承認了“世子擺不平就是無能”這一說法麽?
她唇角抽搐了片刻:“外面有些冷,天機公子要不進來坐坐?”
天機公子越過她望了一眼,隻見大門緊閉,皺了皺眉:“誰在房間裏面?”
唐墨回頭看了一眼,如實回答:“蔺姑娘在裏面。”
天機和蔺思向來不對付,這會兒聽到她的名字,眉頭皺的更深:“唐世子把她請過來做什麽?”
唐墨耐心解釋:“若不是蔺姑娘,大小姐也不會出來。”
天機公子發出刺耳的一聲冷笑:“沒她就不成了麽?”
唐墨原以爲天機公子對誰都是冷冰冰的,現在聽這兩句話,品出兩分不對味來。她自去了定國侯府以後,唐家軍的事情就甚少沾手。那些收集的情報,唐青梵隻撿有關白無杳的與她看,一來,是讓她輕松一些、二來,也是想讓唐墨慢慢脫離唐家軍的意思。
天機公子和蔺思的關系,林九查清楚以後,唐青梵并沒拿給唐墨看,故此她不曉得兩人之間的仇怨也屬正常。不過唐墨是聰明人,天機對所有人都是冷淡淡的,偏對無杳溫柔、對蔺思反感,連遮掩的語氣都沒有!她不是傻子,聽得出來!
實話說,天機同蔺思有什麽糾.纏不清的,唐墨并沒有興趣。但今日兩人受世子所托,分别來了這裏,唐墨就必須得控制好,不能讓兩人杠上。
“大小姐一直稱病不出,世子拿大小姐沒有辦法,想着女孩子之間邀約比較正常,特意請蔺姑娘來幫忙。天機公子高深莫測,您所講的話,大小姐必然會信同幾分,所以世子又請來了天機公子坐鎮。興許是世子着急,并沒把計劃說完整,兩個環節,缺一不可。”
言下之意,光有他沒有蔺思,白無杳約莫不肯出門。而光有蔺思,沒有天機,白無杳即便出來了,也能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唐世子設的套,屆時反應又不一樣。
“女孩子之間的邀約?”天機公子聽唐墨把自己和蔺思的重要性相提并論,不怒反笑:“難不成我去請,無杳就不會出來了麽?”
唐墨感覺出他有些動怒,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皺了皺眉頭,心道天機公子好好的,怎麽說生氣就生氣?
瞧着唐墨明顯有些不明所以的表情,天機公子漫長的吞吐了一口涼氣,方才道:“罷了,同你說這些做什麽,你又不知道……”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讓人根本聽不清最後幾個字是什麽。
唐墨不好再問,三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良久,屋内大門突然一開,蔺思笑着走出來:“小墨,算盤把你的腳絆住了麽?怎麽要拿這麽久?”一出門對上了天機冷酷至極的眸子,她笑容一僵,“原來是天機公子到了。”
蔺思有些不高興,好歹禮數還是要的,她走上前來福身道:“見過天機公子。”
天機捏緊了雙拳,語氣有些咬牙切齒:“好久不見,蔺姑娘。”
唐墨插在二人中間,擋住天機公子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天機公子,院裏乃是姑娘家的擺設,進去多有不便!世子爲天機公子額外定了一間院子,就在旁邊不遠處。您一路辛苦,不如我引天機公子過去休息休息?”
天機冷笑一聲:“你不必替她擋着,我吃不了她!”
唐墨的心事被戳穿,她不顯尴尬,睜着眼睛說瞎話:“我隻是擔心天機公子的身體,外面寒……”
天機接下話:“知道外面寒冷,就該讓我進去好好暖和一下,旁邊的院子爐火冰涼,過去凍壞了,誰擔當的起這個責任?”
唐墨不想天機如此能言善道,一時也不知道該接些什麽話好。
正當她大腦飛速運轉之時,蔺思站出身來:“天機公子覺得冷,就先到屋裏坐坐吧!”
天機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啓唇道:“席塵。”
席塵最明白天機公子的意思,馬上推着輪椅走了進去。蔺思目送着他的背影進去,又道:“小墨,唐世子和無杳那裏,也沒别的人去。雖說梅園安全,世子武功高強,但凡事皆要小心爲上,你還是上去留心着點,免出了什麽差錯。”
這是要支開她?比起你侬我侬的唐世子,唐墨更加不放心這邊!剛剛天機公子進去的眼神,簡直如同要殺人一般,她怎麽放心蔺思一個人在這裏?
好似看出了她的顧慮,蔺思大方的笑笑,眉眼彎彎的樣子很是溫柔:“你真當天機公子會吃人不成?且放心吧,天機公子再怎麽說,也是一代君子,做不出那種欺負女子的事情。他同我仿佛有些誤會,正好這次來了,我與他說個清楚,不是更好麽?”
唐墨張嘴,欲再說些什麽,蔺思又道:“蔺家同天機公子有些淵源,此刻你實在不便留在此處……聽我的沒事,你先去世子那邊逛逛,我同天機公子說會兒話,沒什麽的。”
話畢,她纖腰一轉,折回房間裏。唐墨還想跟上,席塵突然伸手一攔,語氣冰涼道:“唐小姐還是在外面等着吧,我家公子同蔺姑娘有要事要談。”
“你——”唐墨心覺不穩,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但是現在他二人都已進去,自己也找不出什麽理由來阻攔,隻能悻悻地抽身出去,盼望着兩人不要争執起來才好!
方才院中伺候的人皆是唐青梵派來照顧白無杳的,她上山以後,蔺思不喜歡人多,便全支了出去。眼下院子裏空蕩蕩的,除了房間裏的人,就隻剩下席塵唐墨。四周靜悄悄的,連落花的聲音都聽的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