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一個人去蜀山,在暴雨之下無奈縮于一間破廟躲雨,因此結識了在廟裏照顧乞丐的榮兒,從此與這個溫婉曼妙的女孩子有了一段十分美好的感情。
可惜,原以爲能夠從此逍遙自在的安于一隅,他卻偏偏被抓回來當了皇帝。從此,不僅失去了自由,還失去了榮兒……
晉皇捏緊雙手,雙眼沉重而悲涼的閉上。
他初登大典,手裏能利用的勢力不多,哪怕是有黑龍令的幫助,諸多繁冗疊加上來,他完全抽不出身來!雖然派去巴蜀的人日夜加鞭,但蜀地難行,榮兒又有了身孕,一來一去便是幾個月的時間!待榮兒進宮,她的月份已經快要接近臨盆之期。
在這段時間裏,他勤勤懇懇做着一個皇帝該做的事情,對後宮亦是雨露均沾,不肯專寵哪一人。可或許是他對榮兒的好仍舊那麽明顯,早在她要到京城的前幾個月便騰出了宮殿,又在她剛剛到京後便以其有身孕爲由封了榮妃,因此才會遭到衆人的妒忌!
大皇子甯銘的母親,那時的雅妃童氏,對榮兒下了手……
在她生産當日,童氏給榮妃端了一碗安胎藥,因她向來都是老好人一個,合宮裏沒有懷疑她的人,來自巴蜀的榮兒更是沒什麽壞的揣測,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結果……那碗安胎藥直接使榮兒出大紅,生下一個死胎便撒手人寰。
晉皇悲痛之下,要求徹查此事。畢竟童氏向來敦厚,對任何事情皆是不争不搶,簡直比後來的劉貴妃還要性子溫和,她如何會在這種時候對榮兒不利?
調查的結果很快便出來了,童氏進宮以後的确甚少與誰有過多的交往,但偏偏,她在榮妃即将進宮之前,常常前往千禧殿去。
千禧殿……明曦的住所。
晉皇恨紅了雙眼,他不知道明曦究竟用什麽花言巧語迷惑了童氏,讓她一個吃齋念佛的人居然肯下殺手?!
而明曦的目的也再明确不過,那一日,明曦生産,榮妃相繼喝下藥生産……他幾乎可以想到,明曦大概是計劃着,讓自己腹中的孩子去做榮妃的孩子!她或許隻是想讓兩人一天生産,讓榮妃從此有兩個孩子,亦或者根本就是進行取代!
不管她的計劃如何,她的目的的确是達到了!榮兒慘痛身亡,明曦在誕下孩子後,生怕自己找她麻煩,立即決然地自盡了。
她走的漂亮,留下一個孩子……事情來的太突然,他什麽準備都沒有。
當時,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先将明曦的孩子抱到榮妃的殿裏,聲稱榮妃誕下一對雙生兒後離世。他妥帖的處理了明曦的屍骨,風光大葬了榮妃。
其後,所有暗報傳來,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知道明曦爲了自己的孩子能得到光耀的位置,居然下了這種手段,他幾乎氣的要把明曦挖出來挫骨揚灰。
那段時間裏,他将甯涵交給劉貴妃養育,自己卻不肯看這個孩子一眼。劉貴妃僅僅以爲他是思念榮妃,接下了這個重擔後便一直堅持到現在。如今數年的時間過去,他想起這段往事,仍是心痛不已。
恨明曦的毒辣,恨她的手段殘酷,恨自己沒有保護好榮兒……
然而這一切,皆是他們這一代的恩怨罷了,與甯涵并沒有什麽關系。這些年來,他因大哥的緣由常常默默關注着這個孩子,又因對明曦的恨而遷怒于甯涵。晉皇自己都搞不清楚,這種極端分化,又糾結神傷的情緒到底是什麽?
有着這樣複雜的思想,他對甯涵的态度與做法也是十分矛盾,故而劉貴妃才會在上次說出那樣的話。
這麽多年了,他還是沒有放下對明曦的恨,亦沒有放下對大哥的崇敬和思念。現在,自己幾個兒子都不是什麽繼承大位的好選擇,唯有甯涵尚有栽培的希望,既然如此,便讓他好好去白鹿書院鍛煉鍛煉吧。
定下了心以後,他輕輕揉了揉額頭,緩緩起身了。
翌日,正是白鹿書院放榜通知入學弟子的日子。
白無澄和白明德起了個大早,拜見了父親後來潇湘閣用早飯時,他二人一直緊張兮兮的,不知道在擔心些什麽。
白無杳喝了點白粥,瞧兩人魂不守舍的,微微一笑道:“怎麽這麽緊張?”
白無澄小.嘴一努:“哪裏有,我才不緊張呢!”
白明德倒是實誠,憂心忡忡道:“姐姐……明德好擔心自己考不上。”
白無杳笑着揉了揉離自己最近的白無澄的頭:“你呀,嘴硬的很,吃個飯手一直在哆嗦,當姐姐看不到麽?”
白無澄繼續倔強道:“我才沒有!”
白無杳無奈一笑,轉過頭看向白明德:“明德别擔心,丁管家已經派人去看榜單了,你們二人那樣用功,又有外祖父親自指導,如何會過不了呢?别擔心!”
白明德很想答應,仔細想想,仿佛很不自信:“姐姐……明德知道了。”
白無杳示意櫻桃再給明德盛一碗粥:“你啊,小小年紀,整天愁眉苦臉的做什麽?别擔心,外祖父曾經偷偷告訴過我,以你們兩的資質,進白鹿書院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别擔心好麽?”
白明德聞言一喜:“外祖父真的這麽說?”
“嗯!姐姐不會騙你們的!既然外祖父都這樣說過了,你們就别擔心了,乖乖等待丁管家回來報喜就行了!”
白無澄似乎有點松了口氣,還勸了明德一聲:“弟弟,我說過的,你不用擔心。”
白明德也略略放下心來:“嗯!”
爲了緩解兩人的壓力,白無杳又撿了些趣事說給他們聽,聊着聊着,白無澄想起什麽似得,突然插話到:“姐姐,妹妹多久回來啊?”
白無杳一愣:“怎麽問起這個了?笙兒在塵華大師那裏學醫,大約要半個月下山一次,前幾日.她已經回過府裏了,下一次……約莫要十日吧?”
“十日啊?”白無澄扳了扳手指,“要是靠近了白鹿書院,妹妹回來那天我和弟弟已經去書院待着了。白鹿書院一個月隻有兩天休沐,要是和妹妹下山的時間錯過……我不知道多久才能見到妹妹……”
白明德一聽也皺皺眉頭:“是啊,明德也很想笙兒。”
白無杳這才想起,以前這三個小人兒幾乎是天天都要見面的,如今笙兒乍然去了山上,這兩個又要去白鹿書院,往後聚少離多,他們心裏自然會有些郁悶。
她思考了一番,乍然想起這兩個孩子一直都是聚在一起,很少有同外頭的世家公子交上朋友。兩人突然說這樣的話,除卻想念笙兒,是否對即将入讀的白鹿書院産生了一些擔憂之意呢?
畢竟,他們一去白鹿書院便是三年苦讀時間,周圍的老師,學生,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兩個嬌生慣養的孩子驟然離開家,去一個極端陌生的環境,他們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想到這裏,白無杳擡頭,對着兩個弟弟認真而溫柔地開口:“澄兒,明德,你們兩個漸漸大了,往後待在書院的時間不少,在家裏的日子反而不多。等你們再大一些,或許就要四處遊學,去晉國的大好河山看看……你們思念家人,想念笙兒,這當然是好的,不過未來也不要過于挂念家裏,眼界放開一些,多去結交些自己的朋友,四處走走看看,明白麽?”
白無澄點頭,白明德卻仍然是怯怯地,不過他自從提爲嫡子以後,同白無杳說話便沒有了以前那種小心翼翼,反而直接了當的說出自己的心裏話:“姐姐,明德擔心去白鹿書院以後……會和同窗的人處不來……明德……”
白無杳伸手,拉住他緊張到不自覺捏緊的拳頭,寬慰道:“姐姐明白你的擔心,不過你想想啊,你們也是親自經曆過白鹿書院考核的人,那裏除卻考察你們的知識,更測驗過你們的人品。所以能進白鹿書院的人,品性都不會太差。
新一批的學子裏,大家性格迥異不同,又像澄兒這樣頑皮的,也有像明德這樣穩重的。他們都是第一次離家單獨在一個環境裏,他們心裏也會有擔憂和害怕。明德,你不是一個人啊,大家都是這樣子的!說不定,你會遇見比你還要憂心的人,說不定,你還會跟這些人成爲很好的朋友呢!”
白明德對她的話向來深信不疑,馬上笑道:“是麽?還有比我膽子小的人?我還以爲……我的膽子已經夠小了!”
白無澄笑道:“哈哈哈,弟弟,你别怕,哥哥會保護你的!”
白無杳搖搖頭,嗔怪道:“你啊,頑皮的很,進書院可不要給定國侯府惹事,聽到沒有?”
白無澄讪讪地吐吐舌.頭:“哪有!”
白無杳頓了頓,又道:“好了,都别擔心了!另外,姐姐也會給塵華大師修書一封,讓他把笙兒的下山時間同你們休沐的時間安排在一起,屆時你們回來,定然能看見笙兒,好不好?”
白無澄一聽就笑了:“那太好了,姐姐你要記得啊!我真的很想很想妹妹!”
“好,知道了!”
說完話,櫻桃端來了藥碗,裏面裝的是清雲大師上次留下的調理方子。白無杳雖然知道自己的病根本無法用藥治好,不過須臾幾年時間,亦或者明天就沒了性命。但她如今倍加愛惜自己的身體,哪怕知道此藥毫無用處,仍是乖乖到一碗不落的喝,到底圖個希望。
櫻桃見往日怕苦的大小姐現在喝藥連眉毛都不皺一下,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她又說不出來爲什麽,索性不再多想了。
放下藥碗,隻聽外頭有急.促的腳步聲匆匆而來,白無杳一喜:“定然是丁管家來了!”
果然,話音剛落,丁管家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滿臉喜色道:“大小姐、三少爺、四少爺!”
白無杳站起身來:“丁管家,怎麽樣了?”
丁管家笑道:“恭喜三少爺四少爺,兩位少爺都考進了白鹿書院!”
縱然早就知道了結果,但當他們親耳聽到之時,白無澄和白明德還是同時高興地歡呼了一聲。
“太好了!”兩人異口同聲,臉上的憂慮頓時一掃而空,變得喜氣洋洋起來!
白無杳道:“這兩個剛剛還在擔心呢,如今總算放下心來了吧?”
“嗯!”
白無杳轉過頭,又對丁管家笑道:“對了,書院那邊有沒有通知多久入學?”
丁管家道:“有!書院派人送來函文,通知兩位少爺後日便去白鹿書院!”
白無杳點頭:“嗯,他們的東西我早派人收拾妥貼了,一會兒丁管家你随秦嬷嬷去他們的住所看看,有要添的便再添一些!對了,别弄太貴重的東西,莫要越過了白鹿書院自己的章程和制度!”
“是!”
白無杳看着兩個歡喜的弟弟,突然想起什麽,又問道:“對了,丁管家可知道這次入學的還有誰家的子弟麽?”
兩個小的一聽,馬上明白姐姐是在替他們先打聽着,好看看有哪些人值得先認識認識呢!他們瞬間齊刷刷扭頭看向丁管家。
丁管家神秘一笑:“幾乎都是與兩位少爺同齡的公子哥,那些學子們的性子我也先派人去打聽了,大約晚上便會有回應。不過……這次白鹿書院招收的學子裏,有一位倒是非比尋常!”
非比尋常?
“丁管家都說非比尋常了,恐怕不是一般的人……”白無杳沉吟片刻,心裏忽然有了一個猜想。“難道……”
丁管家點點頭:“大小姐猜的不錯,正是五皇子殿下!”
“真的是他?”白無杳瞪大了雙眼。
兩個弟弟也頓時愣在了原地。
丁管家道:“嗯!我看到那個名字的時候也愣了半天,同放榜的人打探了許久,才确定那個名字并非重名,實實在在的是五皇子殿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