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來人往穿梭不停,白無杳原本躲在一個石柱子後面小心關注着事情的發展,誰知旁邊的小乞丐一個踉跄,竟直接栽進了她的腳裏!
對,沒錯,不是摔在了腳邊,而是直接摔進了她的腳裏!仿佛兩個人的身子在重疊,她渾身一震,馬上反應了過來!
這樣的場景她經曆過一次,那是她在前世遊離的最後那一個時辰,她就是如此以靈魂的狀态慢慢地看完全部的事情。
白無杳臉色極其不好,難道,她又要再次把以前的事情看上一回麽?
心裏一沉,面前突然出現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整個人完全地拖走!面前的景象再度一換,變成了當初在山匪窩裏、秦遠上前救她的場景!
一幕幕過往從眼前飛快掠過,那些埋在骨子裏的憤恨、哀傷、愁緒、厮殺等情緒,全部漸漸融合在一起,差點染紅了她的眼。
随着被剜皮的那一幕到來,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到自己當時的慘狀……她的獻血成河,秦遠的喪心病狂,白明珠的冷嘲熱諷……還有最後得知真相的絕望。剝皮之痛是那麽的難忍……秦遠爲了能夠完整地取下那張藏寶圖,居然喂自己保命之藥,硬生生挨過最痛的時候才能芳魂永逝。
這便是她曾愛了數年的人啊,這便是她一直以來認真相待的好妹妹啊……爲什麽自己的一顆真心會被他們如此的踐踏?爲何他們竟然會爲了那些遙不可及的未來而狠毒地要了自己的性命?這一瞬間,她曾經以爲藏的很好的仇恨瞬間被點燃,滔天的恨意席卷而來,哪怕明知眼前隻是個幻影,白無杳亦差點直接沖上去砍了他們。
但奇怪的是,到最後一幕之時,她居然動不了!仿佛再次被綁在了柱子上,那種無力和垂敗感讓她痛徹心扉。白無杳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當年的事情再度重演,竟沒有絲毫的抵抗力!
前世所有的不甘和掙紮到最後都隻能化作煙消雲散,徹底成爲濃煙滾滾,燃燒在那把瘋狂的大火裏。
那是何等令人絕望的時光,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看着眼前像是一場大戲敲鑼打鼓地散場,滔天的煙下是燒的劇烈的火焰。本該是溫暖的橙黃.色,如今卻帶着股皮焦肉臭的味道,明亮的幾乎要刺瞎她的雙眼。
仿若同最毒辣的太陽直視,她的眼瞪得通紅,眼淚從框中洶湧而出,像是止不住的黃河流水,洶湧澎湃。
而後,長久長久的寂靜。
隻在一瞬間,所有的光芒和聲音全部散去,餘下一片空曠的黑暗。白無杳再度陷入到了那種沒有止境的絕望中,不知來路不曉去向。
她茫然而無助,帶着心裏的害怕不斷退縮,好似有一雙眼睛藏在黑暗的帷幕下窺視着她。
有無數奇異的東西從她面前飄過,好似人的靈魂緩緩無所蹤迹。
謾罵聲,欺辱聲,兇神惡煞的吼叫此起彼伏,她一個人縮在一邊,害怕的不得了。
然後,有兩個鬼差模樣的人走了過來。
“白無杳。”他們的聲音沒有一丁點的溫度,“你該走了!”
走?要去哪裏?難道……是要她離開這個塵世間了麽?
想着秦遠的負心薄幸,想着白明珠的毒辣嘴臉,想着弟妹慘死之時的痛苦難受,她恨意四起。
“我不會離開的,我要在這裏等着他們!”
鬼差道:“你要等誰?”
白無杳冷笑,臉上全是猙獰的表情:“我要等着那對狗男女魂歸西天,我等着……我絕不放過他們!”
鬼差道:“魂魄離體,再不投胎便要成了孤魂野鬼!”
白無杳心中慢慢脹出種生冷的恨意,她龇牙咧嘴:“哈哈哈!孤魂野鬼又如何?黃泉路上,我等着!”
鬼差沒有搭理她,許是瞧她真的死的可憐,勸了兩句後便打燈離去。
每一天死去的人那麽多,每一天他們要接引的魂魄也是那麽的多……鬼差所見過的生殺之事隻有更殘酷的,而選擇權都在自己身上,他們根本無法一個個勸說。
于是,白無杳就在那裏一日.日的等着。
孤魂野鬼一向恃強淩弱,爲了能夠讓自己更久的存活下去,他們會選擇慢慢的去吞噬别的魂魄。
漸漸的,周圍的魂魄越來越少,那些強大的野鬼把念頭打在了她的身上。白無杳從沒想過自己有過那樣嗜殺的時刻,她心裏的恨支撐着她把所有的戾氣全部散發而出,在她身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誰敢踏進一步,必定粉身碎骨。
白無杳清清楚楚看着自己當時的靈魂狀态有多麽的強大,那些撕裂的魂魄像是鮮血一般給她渡上了一層十分詭異的色彩。
她長發飄飄,她渾身赤紅,她雙目冷豔,她眼神冰霜……
像是一個絕代的冷情殺手,美麗的外表下便是最狠辣不過的一顆心!她媚眼如絲地吸引着周邊的魂魄,繼而全部撕做粉碎。
這樣的日子并沒有維持太長時間,一方若是有了極強的厲鬼出現,閻羅神殿是必定會派鬼差來擒的。
然而,與旁的厲鬼不同,當那兩個鬼差來臨之時,白無杳隻是平淡的站起:“哦?又要我去投胎麽?你們說過的,我的時間過了,投不了胎的。”
兩個鬼差說明來意,白無杳冰冷一笑,絲毫不抗拒,十分配合道:“去閻羅殿?好呀!”語氣輕松的像是回答今天要不要去郊遊一般。
畫面再次一轉,她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血池裏,那張臉看上去隐忍着極強的痛苦。她死死咬着唇,不肯發出半聲。
那是她殺.戮太多而必須接受的懲罰!血池子裏的東西是什麽她不記得了,但瞧她的模樣便曉得滋味一定不好受。
她始終撐着,挨着,感覺靈魂受到炎熱的炙烤和折磨。
厲鬼獄裏有那麽多人要遭受懲罰,成日裏哀嚎遍野,吵的人十分難受。唯獨白無杳這裏,安靜的像是在洗溫泉一般。
終于,有人發現了她這裏的異常,禀告了上去,有一個神秘人指名要見她。
畫面緩緩地從眼前拼湊而開,那時她失去了渾身的力氣,匍匐地倒在地上。而周圍的場景奇異般的變成了滿天的星空,仿佛自己處于星海一般!
幽藍的光給泛出迷霧般朦胧,将這裏的一切映照的十分詭異。白無杳的面前有一個穿着黑色,帶着銀質面具的男人負手而立。
哪怕隻是虛假,哪怕隻是回憶,可是她一見到這個人,渾身立刻顫栗一抖。
這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他明明什麽話都沒說,但周身的氣質便足以讓人臣服到恐懼。
宛如凡人見到天神,巨大的落差感讓人不得不老老實實的。
虛弱的她勉強撐起身子,那人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落鐵一般擊重她的心。
“你該曉得,你已經沒有辦法去投胎了。”
“我知道。”
“你在堅持些什麽?”
白無杳虛弱而又堅持:“報仇!”
男子呵呵一笑:“生前報不了仇,死後又能有什麽用?”
“我會在這裏等着他們,他們遲早會來的……”
“哦?”男子冷笑,“他們來了又待如何?這裏有這裏的規矩,你若是動手,我必然會叫你魂飛魄散!”
“不過是魂飛魄散,沒什麽可怕的!”白無杳恨地牙癢癢,“反正也賭上了一條命,我不在乎!”
他難得大發慈悲,勸了一句:“你雖傷了不少魂魄,但念在你接受懲罰的态度良好,我額外給你一次機會,别執着了,趕緊投胎去吧。”
白無杳搖頭,十分固執:“不!”
“呵!輪回以後,什麽事情都不記得了,一切重來不好麽?”又是一道冷笑,他突然問了一句,“你果然恨極了他們?”
白無杳捏緊了雙手:“是!”
男子的眼微微一轉,突然好笑道:“你運氣不錯,我最近正在做一個實驗,要是你能通過,我便助你複仇如何?”
白無杳擡頭,浮起希望:“什麽?”
男子的聲音虛渺的飄來,眼前的場景再次一轉,變成了一大片火紅的彼岸花。那樣的顔色驚痛了她的眼,白無杳與男子站在彼岸花海前,看着妖豔的花朵絢爛盛開着,心裏驟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的花田需要些肥料,你若是能夠撐過那種痛苦,我便助你!”
白無杳幾乎沒有半點猶豫,立刻走向那些彼岸花海:“好!”
才一踏進步子,那些彼岸花的花瓣旁瞬間抽出又長又細的絲,瞬間紮進她的體内,帶來一種劇痛無比的感受。
那些花絲将自己慢慢纏.繞着托到空中,失重感迅速卷來一股暈厥之感,白無杳肯定,但凡自己就此暈了過去,她恐怕就徹底淪爲了花海肥料,别說報仇,連活下來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不管怎麽的痛苦,不管怎麽難受,她還是堅持着撐下去,直到那些花絲飽飲了魂魄之力,迅速抽回後把她摔在了地上。
“啪啪啪!”男子拍了拍手,“不錯不錯,看來你毅力可嘉。”
她已經疼得失了聲,勉強撐住:“我已經達到了你的要求,接下來……該兌現你的諾言了吧?”
男子冷冽不帶溫度的眼神淡淡掃來:“讓你經曆去做花海肥料,不過是鍛煉鍛煉你的韌性罷了,要是連這都撐不過去,接下來的事情你如何能過?”
白無杳看着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一根脊梁骨挺得筆直:“請直說!”
男子的語氣逐漸變得有些悠閑:“報仇沒什麽趣,你真想複仇,我送你回到過去,慢慢改變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豈不好玩?”
回到過去?那樣天方夜譚的事情在男子口裏平淡的說出來,簡直如同過家家一般輕松。
白無杳不可思議:“真的……可以?”
男子笑道:“對啊,不過不是人人都有這樣好的待遇的!我可以送你去以前,但你必須奉獻出一樣東西。”
白無杳道:“你說!”
男子道:“我要你的魂魄!”
“魂魄?”白無杳不明白,“你的本事,想要我的魂魄何其簡單?”
“不!”男子淡然解釋道,“我要的是你自願奉獻!我研制了一種抽魂之術,需要試驗品,可惜千百年來能過的了這陣法考驗的不過一二人。你要是能在陣法裏自願被我抽走你的魂魄之力,待出陣後我立刻就幫你,如何?”
白無杳沉吟片刻:“好!”
男子雙眼一眯:“你果然不知道魂魄之力是什麽?”
她沒有回話,然而站在一旁的白無杳大約已經猜了出來。
男子好心解釋道:“每個人都有魂魄,人死身滅,魂魄投胎轉世,其魂魄之力會随着自己的所作所爲而加強亦或減弱。可以說,魂魄之力強的人,會在這個世界裏多生存一會兒,反之則消散的越發快。而你……我若是抽走了你的魂魄之力,你最多不過十年好活!”
十年……
迷霧裏外的她同時一愣。
隻有十年時間麽?
她凄然一笑:“好,我知道了!我願意!”
男子冷笑:“你果然想清楚了麽?拿未來千百年的時間換這十年……”
他的話沒有說完,白無杳已然打斷道:“我同意!”
她的眸子是冷鐵一般的堅定,絲毫不帶任何猶疑的色彩。男子瞧她那個模樣,索性不再說了,玩味道:“好啊!”
他廣袖一揮,大片的彼岸花海迅速消失,那股死寂的黑暗再度覆滅過來。
幽深的黑夜裏突然出現了一個龐大的陣法,銀白的光泛着極爲刺骨的寒芒,她甚至還沒有站上去,就已經覺得渾身冰涼了。
男子道:“你上去吧!”
白無杳咬着牙,閉着眼踏了進去。
才一進陣,寒冷無匹的涼意從四面八方迅速湧來,她像是被人卷入了一個海嘯漩渦裏,被周圍冰冷的寒意浸染的發不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