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笙遲疑道:“可是……紀楠哥哥說過,大夫爲病人行針,往往需要望聞問切,确定了病理所在,以藥養體,再以針疏之!爲什麽胡爺爺連姐姐的病情都還沒看,就要給姐姐紮針了呢?”
胡太醫行醫幾十年,這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女娃質問,看她一臉的狐疑,胡太醫剛要開口解釋,白霄插話打斷道:“笙兒,胡太醫可是太醫院院首!他老人家的醫術不是你能質疑的,還不快下去!”
白無笙縮了縮身子,似有些畏懼。
“那倒沒什麽!”胡太醫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那位叫紀楠的人能說出這話,想必醫術不差!他說的也很是在理!”
胡太醫一邊說着,一邊拿起針來,對着白無杳的穴道欲紮下去。誰知白無笙當即撲過來,固執道:“不行!胡爺爺若是不說清楚,笙兒不許你紮!”
白霄怒道:“笙兒,不許胡鬧!秦嬷嬷,還不快帶三小姐下去!”
白無笙不依!她的小手緊緊的攥着胡太醫寬大的袍子,秦嬷嬷上前來拉她,她卻似木樁釘在地上一般,不肯挪動一步。
胡太醫看見,這個小女孩的小臉上雖有一些害怕的情緒,然而她目光澄亮無比堅定的望着他,看起來是非要出答案不可。
“侯爺還真是有個好女兒啊!”胡太醫哈哈一笑,又對着白無笙道:“小丫頭,你倒是挺護你姐姐的!”
白霄見胡太醫并無惱色,連忙道:“抱歉,胡太醫,我……”
“沒事!侯爺不必見怪!”胡太醫道:“小小姐很是可愛,又護姐心切,我能理解。侯爺還是先出去吧,這裏留我們幾個就夠了!”
“這……”白霄略一思忖,見胡太醫神色如常,知道自己留在這裏也沒什麽作用,便安靜地走了出去。
衆人跟着白霄魚貫而出,待四周都安靜後,胡太醫才道:“小小姐,你姐姐若是風寒侵體,從而淋雨發燒,這不算是什麽大事。可若是因郁結在心而導緻的高燒不退,那可就麻煩了!”
他拈了拈花白的胡須,長話短說道:“之前教你那話的紀楠,想必醫術不錯,不過他說的那種是病在身上!但凡病在心裏,醫治手段可不能與之相提并論。”
白無笙聽不懂,但胡太醫如此耐心的解釋,想必不是壞人。她便松了手,不再耽誤胡太醫給姐姐診治。
胡太醫心裏明白,這個小小姐并不是在針對他,而是防着此刻所有來的大夫。他位居太醫院院首,見過不少腌臜的事情,定國候府雖然不比皇宮,可深門大戶裏,哪家不是亂糟糟的?方才侯爺支支吾吾,他就大概猜到,現在見白無杳躺在床上,一張小臉愁雲慘淡的模樣,他心下更是了然!固然見怪不怪!
白無笙雖然防着他,不過其一片赤誠之心,難能可貴。能夠相互扶持着走到今日,這一雙姐妹實在辛苦。
想到這裏,胡太醫不免放柔了語氣:“那位叫紀楠的,可是府上的大夫?”
“恩!”白無笙點點頭,“紀哥哥的醫術很厲害的!不過紀哥哥有事去了林府,不然,也不會……”
“紀……哥哥?看來此人還很年輕?”
“恩!不過紀哥哥的醫術不差的!”
胡太醫道:“我明白了!我也沒有看輕他!他能說出那些話,想必學識不淺。不過,小小姐,你可知道。病在身體,尚有藥可治,病在心裏也許無藥可醫……
來的路上我便聽下人講,白小姐早就發起了高燒!到現在我過來,已經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白小姐燒的越來越厲害!現下她昏迷不醒,沒有意識,這便是我擔心的一點!
倘或昏迷是高燒導緻,那倒無妨,我開服藥給白小姐喂下去,把高燒退了也就罷了。但……如果是有心結,自己沒有醒來的意識,根本不配合醫治,那再多的藥喂下去也無用。”
衆人聽得茫然,唯有小墨一臉的清明。胡太醫說的很對,例如他們行軍打仗,有人受了緻命的重創都能挺過來,有的人不過被刀劍劃了兩下就能吓得要死。相同的傷,軍醫的救治方法和用藥都是一樣,可有的人能活下來,有的人卻不行。這完全跟大夫和用藥都沒關系,隻是看病者的求生意識了。
“若遇上昏迷不醒之人,我們都需要先判斷病人到底是因爲什麽原因造成的。有好多休克的人,自己抗拒醒來,用藥也不對症,故而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造成一些無法挽回的悲劇。”
胡太醫将銀針放在火上炙了炙,對着白無杳的人中紮去,他道:“此針極疼,尋常人被紮到這個穴位,都會刺痛醒來,恢複意識。待它紮下後,白小姐若有感覺,那白小姐便是我剛剛說的前者!一切并無大概,對症下藥也就行了。若是白小姐抗拒醒來,深度昏迷……我們就得想其他法子了!”
白無笙緊張的看着自己姐姐,生怕她沒有半點反應。
一針下去,白無杳的小臉擰了一下,她從嗓子眼裏擠出微弱的一聲嘤咛,仿佛是在叫疼。
白無笙緊繃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她歡喜道:“有反應!有反應!胡爺爺,您快給姐姐醫治啊!”
胡太爺也松了口氣,隻要有意識便好!于是,他當下把脈,對症下藥。
小墨看向床上躺着的白無杳,在心裏默念道:還好還好,若是大小姐這麽簡單就重病不起了,以後可怎麽站在世子的身邊?
然而此刻,睡夢中的白無杳并不知道大家的想法。
作爲一個已經重活一世的人,白無杳比誰都要更加愛惜自己的生命。經曆過死亡,再沒有什麽事情比這更讓她感到絕望。好不容易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害她的人她還沒有處理,弟妹身邊的隐患也沒有拔除掉,白無杳怎麽可能會随随便便放棄求生?
白霄今天的舉動卻是讓她傷了心,但也不至于刺激到她不願醒來。白無杳确實隻是淋了雨,累極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