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正珩此時覺得有些寸步難行,看着太陽越升越高,他感覺眼前的事情比丢了符節更麻煩。他此刻真想把周圍的人打翻,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郝掌櫃見樂正珩實在爲難,便說道:“客官若真是楚國來的大官,那小人就派人到衙門禀告一聲,都是官家的事,自然好處理。隻是,客官莫要害了小人。”
聽了這話,樂正珩心中忽然溫暖了起來,他忙将符節夾在胳肢窩裏,雙手緊緊握着郝掌櫃的手,激動地說道:“真是太感謝郝掌櫃了!大恩大德,定當後報!”
小劉在一旁拽着郝掌櫃的衣袖,并不斷使眼色,郝掌櫃對小劉道:“老輩人都說‘與人爲善,與己爲善’。何況,我看他并不像奸猾之人,我們能幫就幫了。”
正在這時,就聽見前院吵吵鬧鬧,忽然跑來一個夥計,一邊跑一邊喊:“掌櫃的,不好了!掌櫃的,不好了!衙門來人了!”
“衙門?”郝掌櫃一聽,跺腳砸拳道:“禍事了!”
樂正珩冷笑道:“這事兒弄的,跟排練好一樣,我要看看,倒底還能有哪些花樣?”
小劉這時往後退了退,低頭不語了。周圍的夥計也都往後退了退。不一會兒,衙門的差役便到了馬棚。
郝掌櫃一見,忙笑臉迎上去,對捕頭譚秉直說道:“這麽一大早,譚捕頭就來到小店,不知所爲何事?”
譚秉直将郝掌櫃拽到一邊,低聲道:“郝掌櫃,你是個忠厚小心的人,這事兒你也不要多管,隻管站到一邊就行了。”說着,譚秉直站直了身子,朗聲道:“有人舉報,說這裏有人故意殺死了馬匹,要知道,君上早已下令,擅殺馬匹者,要治以重罪的,是誰這麽大膽?”
樂正珩此時孤獨地站在馬匹旁,猶豫着要不要亮出身份。
這時,小劉壯着膽子往前上了幾步,戰戰兢兢地指着樂正珩,說道:“是他的馬死了,他說他是楚國派來的使者,他還說他手裏的拐杖就是使者的憑證,譚捕頭可以問他,這事其實和小店一點兒關系也沒有。”
譚秉直看了看小劉,吓得小劉又站了回去。譚秉直來到樂正珩跟前,看到他手裏的符節,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見他衣着雖然平常,卻有幾分氣質,于是微笑地問道:“閣下手中拿得可是符節?”
樂正珩看看譚秉直,心中松了一口氣,禁不住說道:“總算遇到個明白人了,真正是楚國的符節,我還帶着楚王寫給秦國君上的信件,不料昨夜馬匹忽然死去,以緻僵在這裏,耽擱了行程,還望譚捕頭高擡貴手,放本使過去。”
譚秉直不解道:“不對啊?你既是楚國派來的使者,又有符節,又有書信,理當住在官家的驿站,卻爲何自掏腰包,非要住在客棧呢?這也解釋不通啊?”
“唉!”樂正珩見太陽懸在天上,卻陷在此地不得脫身,心中不免焦躁,“到了秦國,我本來都是住在驿站的,隻是到了貴地才住了客棧,個中詳情,日後定當相告,隻是本使有王命在身,實在不敢再耽擱了。”
聽了這話,譚秉直眼睛一亮,微笑地問道:“楚使既然從驿站而來,可曾見過邊關驿丞呂大人?”
“呂大人?”樂正珩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什麽呂大人,于是歉意道:“本使沒有遇見捕頭所說的呂大人,連一個姓呂的都沒有見過。”
“那麽,賴延年賴大人呢?”譚秉直繼續微笑地問道。
樂正珩一聽說得是賴延年,又見譚秉直滿面春風,于是放心道:“賴大人爲人和善,盡職盡責,本使豈能忘記?”
“哈哈!”譚秉直冷笑道:“好一個楚使大人,既然如此,那隻有兒媳婦坐堂——公事公辦了。”說着,譚秉直立即翻了臉,嚴肅道:“立即派人檢查,看看這馬究竟是怎麽死的?”旁邊的差役領命而去。
樂正珩登時就目瞪舌強了,他試探着問道:“剛才還說得好好的,怎麽譚捕頭忽然就翻臉不認人了?”
“哼!”譚秉直瞪着樂正珩,怒道:“蹲在茅坑問香臭——明知故問,若不是你在驿站混淆是非,呂伯骞大人的千金又怎麽會被關起來呢?你還說連一個姓呂的都沒有見過,如此奸詐之徒,差點兒讓你逃脫了。”
郝掌櫃這時沖着樂正珩連連歎氣道:“唉!你這個小夥子,怎麽好事不做,偏偏去陷害呂大人呢?如今,我也幫不了你了。”
樂正珩這時想了起來,問譚秉直道:“捕頭說得可是呂昭蘭?”
“呸!”譚秉直啐了樂正珩一口,斥道:“小姐的名諱,豈是你一個外邦人可以随便叫的?”說着,譚秉直右手一伸,藐視道:“請楚使大人移步,到衙門去跟縣令大人解釋吧!”
樂正珩此時已無計可施,雖然焦急,也沒有辦法,隻好走一步說一步了。樂正珩将住店的錢給了郝掌櫃,郝掌櫃将樂正珩的手推了回去。
譚秉直一把搶過樂正珩的錢,塞到郝掌櫃的手中,“你不要亂發善心,這是你應得的錢,爲什麽不要?”
“唉!”郝掌櫃搖了搖頭,對樂正珩道:“到了衙門,你就實話實說,縣令大人明察秋毫,不會冤枉了你的。”
樂正珩感動地沖郝掌櫃抱拳道:“多謝郝掌櫃。”随後,樂正珩便跟着譚秉直出了客棧,朝衙門走去。
到了衙門,縣令卻不在。譚秉直厲聲對樂正珩道:“你先在這兒侯着吧,等縣令大人來了,再說你殺馬和真假使者的事兒。”
“真假使者?”樂正珩一聽,都覺得好笑。譚秉直說完之後便出去了。門口站着差役,樂正珩一看,反正也出不去,于是趴在案幾上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正在甜美之時,忽然就被推醒了。樂正珩睜開眼,見面前站着一個衣着簡樸但精神抖擻的人。
“你幹什麽?”樂正珩問道:“縣令大人來了嗎?”
來的不是别人,正是塗維賢。塗維賢悄聲道:“閣下可是從楚國來的使者,而且還是雲夢山清溪先生的徒弟?”
樂正珩一聽,睡意全無,立即坐直了,看了看門外的差役,小聲道:“你是誰?你怎麽知道的?”
塗維賢抱拳道:“在下墨家塗維賢,曾經受過雲淇賢弟的恩惠,今日特來幫你脫身的。你的符節,也是我幫你找到的,隻是當日不便現身。”
樂正珩此時誰也不敢相信了,可是聽塗維賢說的事,倒有幾分是真的,于是他點了點頭。
塗維賢站了起來,從容地走到門口,從袖子中取出一卷帛布,說道:“這是縣令大人的吩咐。”
門口的差役仔細看了帛布上的文字,而且還有縣令大人的印章,又看了看塗維賢,将信将疑道:“既是大人的吩咐,應該讓我等去辦,怎麽會勞駕閣下呢?再說,閣下看着面生,不像衙門裏的人。”
塗維賢頗有些傲慢地說:“我是大人家的仆從,大人家的仆從,你們都認識嗎?再說,這是大人的吩咐,你們自己看着辦吧。”說着,塗維賢将袖子一甩,頭扭在一邊。
差役見狀,忙陪笑道:“得罪了得罪了!我們也是怕丢了差事。”
“哼!”塗維賢也不理睬差役,轉身走到樂正珩跟前,“走吧,跟我去面見縣令大人!”
樂正珩像得了特赦令,高興地慢慢站了起來,握緊符節,跟着塗維賢從衙門後門出來了。
“多謝塗兄,要不然,我還不知道要耽擱到什麽時候呢!”說着,樂正珩便準備離開。塗維賢一把拽住樂正珩,低聲道:“你現在還走不了。”
“怎麽了?”樂正珩不解。
塗維賢道:“此地離栎陽還有一百多裏的路程,你要兩隻腳走到那裏嗎?”
“買匹馬不就行了?”樂正珩像久在樊籠中的鳥,忽然得了自由,感覺一身輕松。
塗維賢道:“你的馬是被人害死的,我與殺手交過手,此人武功很高,而且一早衙門就知道客棧死了馬,很明顯,這是早就設好的圈套,你如今去買馬,指不定又會生出什麽事端呢!到時候,不知道又要浪費多少時間。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跟我去見縣令,沒有官方的許可,你走不了。”
“啊?”樂正珩越發不解,“剛才那帛布文書不是假的嗎?”
“假的?”塗維賢不屑道:“我墨家濟危扶困,光明正大,騙人的江湖伎倆,我們怎麽會用呢?”
樂正珩更加疑惑了,“既然縣令大人要放我,又何必抓我呢?”
“哎呀!”塗維賢往前拽着樂正珩,“你的問題還真多,如果不是我去找縣令大人,你怎麽能得救呢?這縣令大人仰慕我墨家已久,我答應他隻要他幫助了墨家,墨家一定會報答他,他這才肯幫忙的,但捕頭譚秉直和呂家關系很好,大人怕他爲難你,所以才讓我偷偷來接你。這下,你該踏實跟我走了吧?”
“呵呵!”樂正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吧。”
樂正珩跟着塗維賢到了縣令家,縣令詢問了他幾句,随後他便騎上縣令贈的馬出發了,塗維賢怕樂正珩中間再出現什麽差錯,于是一路跟着他,将他安全地送到了栎陽,然後才回去交差了。
住到了栎陽驿館,樂正珩的心情才放松了些。驿丞石曠遠問道:“楚使一路上可還順利?”
樂正珩看着石曠遠,見其頭發花白,眉毛瘦長,眼睛眯着,滿是笑意,臉稍長,而膚色很白,隻是有了年紀,臉上皺紋道道,顯出歲月的痕迹來。樂正珩微笑地說道:“還算順利吧。”
“順利?”石曠遠明知故問道:“你是不是在邊關驿站遇到呂伯骞大人的千金了?”
樂正珩一聽又是姓呂的,頓時洩氣了,無奈道:“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我連呂大人的面都沒有見過,何苦要陷害他和他的家人?”
“哈哈!”石曠遠撚須笑道:“你不用擔心,老夫和呂大人是至交好友,驿站的事,呂大人已經來了書信,純粹是一場誤會,況且你又是雲夢山清溪先生的弟子,絕對不會做出栽贓嫁禍的事情來。”
樂正珩想了想,問道:“有句話,晚輩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