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尋常一看地上的廣順,一時愣住不動了。剛剛爬起來的權好問也大吃一驚。廣順傻傻地看着楚肅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肅王見居然沒有人動手,指着巫尋常,“沒有聽見寡人的話嗎?把廣順這個狗奴才推出去斬了,把權好問也關到天牢裏去!”
看着額頭上青筋暴起的楚肅王,巫尋常一時竟然沒有了主意。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權好問,權好問渾身顫抖着,但還是搖了搖頭。
巫尋常忽然跪倒在地,勸道:“大王息怒!廣順赤膽忠心,還曾經救國大王的命,大王曾說楚國沒有斬廣順的刀,大王身爲一國之君,怎麽能出爾反爾呢?”
楚肅王氣得一腳将巫尋常踢翻了,指着他罵道:“混賬!沒有殺他的刀,就不能用繩子把他勒死嗎?你敢抗旨,滅你九族!”說着,楚肅王看着旁邊的侍衛,“你們敢抗旨,把你們都族滅了!”
侍衛見狀,紛紛跪倒在地,齊聲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反了!都反了!”楚肅王見跪倒一屋子人,氣得團團轉,忽然,他看見了牆上挂着的削鐵如泥的寶劍,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徑直取過來,抽出寶劍,一邊朝廣順砍去,一邊說道:“讓你這個狗奴才知道抗旨的下場!”
廣順早已滿臉是淚,他靜靜跪着,看着張牙舞爪的楚肅王,一點兒也不躲避,寶劍沒有任何遲疑地落了下來。就在這時,巫尋常突然推開廣順,利劍立即砍在了他的右肩上。巫尋常雖然穿着铠甲,但哪裏擋得住利刃,鮮血登時便順着開縫的衣服流了出來。
楚肅王迅速抽回寶劍,罵道:“混賬!真是找死!”說着,揮劍又朝旁邊的廣順砍去。廣順閉上了眼睛,依然靜靜地跪着。
權好問這時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和力氣,忽然站了起來,楚肅王剛反應過來,整個人連及胳膊已經被權好問死死抱住了。權好問大叫:“快去請太後!快去請太後!”挨着門的侍者随即跑了出去。
楚肅王像一隻剛剛被關進籠子裏的雄獅,使勁兒晃着身體,想擺脫權好問的束縛,可是說來也怪,權好問平時看起來孱孱弱弱,這次卻抱得異常緊。楚肅王暴跳如雷道:“喊誰來也沒用!寡人今天就是要殺人!把這些抗旨的人殺得一個不留!”
侍衛扶着巫尋常站了起來,巫尋常捂着傷口,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等并非惜命,但也得等大王酒醒之後,才敢赴死!”
“呸!”楚肅王吐了巫尋常一臉唾沫,“寡人根本就沒有喝醉!你們今天犯得都是死罪,誰也别想逃脫。”
巫尋常沒有辦法,隻好忍痛跪道:“那就等太後到來之後再說吧。”
“太後……”楚肅王剛說出這兩個字,就聽見“當啷”一聲,寶劍掉在了地上,楚肅王眼一閉,頭一歪,暈過去了。廣順見狀,忙站起來,使勁掰着權好問的手,“快松開快松開!大王暈過去了。”說着,他看着旁邊的侍衛,“趕緊去找太醫!順便把巫将軍的傷口也處理了。”
巫尋常忍着劇痛,咬着牙看着廣順,“這裏就拜托你了,我先帶兩個人出去了。”說着,一個侍衛攙着巫尋常往外走,另一個侍衛飛快去叫太醫了。
這時,在門外久候的塗越尚連忙進來了,見到楚肅王暈倒了,驚訝非常,嘴張得尤其圓,瞪大眼睛問道:“怎麽了怎麽了?”
權好問忍着痛,細聲說道:“大王喝多了。”
塗越尚看着滿臉是汗的權好問,關切道:“權大人怎麽滿頭是汗?大人是不是生病了?”
廣順已經将楚肅王扶到床上躺好了,這時才想起來權好問也受了傷,忙對旁邊的侍者道:“忙送權大人去看太醫。”說着,他對權好問道:“這裏有我和塗大人照看着就行了,權大人還是趕緊去看看燙得嚴重不嚴重。”
塗越尚緊緊盯着權好問,萬分着急道:“權大人被燙傷了?怎麽燙傷的?嚴重不嚴重?大人趕緊去看一下吧!楚國沒有了大人這樣的棟梁之臣,可是楚國的損失啊!”
聽了這話,權好問心中雖然怒火正熾,卻眯着眼睛輕輕說道:“有勞塗大人費心了!塗大人公忠體國,才是楚國衆臣的楷模。”說完,權好問朝廣順點了點頭,也不理塗越尚,徑直朝門外走去,侍者趕緊跟上了。
塗越尚像受了極大的委屈,對廣順道:“你看看,我好心問問權大人吧?他卻這樣冷言冷語地回答我,我真搞不懂,是哪裏得罪了他,這好人呐,真是爛田裏的活路——難做!”
廣順一邊給旁邊的侍者分派着打掃的任務,一邊說道:“大人宅心仁厚,是人所共知的,權大人豈會不知?”
塗越尚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一會兒,太醫過來了,給楚肅王把脈之後,開了醒酒的方子,說并不嚴重,侍者趕緊熬了湯,讓楚肅王喝下了。
一頓飯的時間,楚太後過來了。
“怎麽回事?”楚太後聽侍者說得挺嚴重,到了之後,發現屋子裏一起如常,“廣順,你如實講來。”
廣順見衆多人在場,嗫嚅道:“方才……方才……”
楚太後看了看周圍的侍者,道:“别方才圓才的了,直說吧。”除了廣順,侍者們盡皆退出去了。
廣順正要講述的時候,楚肅王忽然睜開了眼睛,他艱難地睜着眼睛,輕輕揉着太陽穴,呻吟道:“哎呀!這是怎麽一回事?”
楚太後近前坐下來,“大王現在可好些了嗎?”
楚肅王不解道:“寡人也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說着,他看看廣順,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廣順覺得很奇怪,見楚太後、楚肅王、塗越尚都看着,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于是低頭不語。
楚太後道:“你說吧,哀家恕你無罪。”
廣順這才低頭輕聲道:“大王剛才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又是拿開水燙權好問大人,又是揮劍砍奴才,結果巫尋常将軍替奴才擋了一劍,受了傷,大王大怒,說我們抗旨,要把我們都族滅了。”
“有這種事?”楚肅王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廣順的胳膊,“你說得可都是真的?”廣順隻好點了點頭。楚肅王松開廣順,驚訝不已地看着楚太後,“怎麽會有這種事?”
塗越尚看看楚肅王,然後輕聲對楚太後道:“莫不是楚國大獲全勝,先王有知,特回來看看的?”
楚太後略微一想,随即點了點頭,“依哀家看來,也是如此。大王隻想着大宴群臣,怎麽沒有想起向祖宗報告這一喜訊呢?故此祖宗怪罪,才派先王到來,給大王一個警示。”
楚肅王佯裝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母後說得有理。”
楚太後對廣順道:“天家威嚴,不容有失。今天的事,若有傳出去者,勢必嚴查,治以車裂之罪。”廣順忙跪道:“奴才遵旨!”
楚太後擺擺手,廣順出去了。楚太後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布條,遞給楚肅王。
楚肅王接過布條,看過之後,直接扔給了塗越尚。塗越尚慌忙接住,展開一看,布條上寫着:“東望明月照豐年,西山風雨奈何天。巴蜀高歌千山近,同觀白鶴故都邊。”
塗越尚見楚肅王愁眉不展,說道:“這是最近都中傳唱的童謠,微臣以爲是無稽之談,故此并未向大王奏報,微臣有罪,請大王責罰。”說着,塗越尚便跪了下來。
楚肅王擺擺手,“起來吧,你知道這幾句話是什麽意思嗎?”
塗越尚站在一邊,低頭道:“大概是說我楚國攻打越國,巴蜀會趁機進兵吧?”
楚肅王握緊拳頭,本意要使勁砸一下案幾,可楚太後就在旁邊,他隻好忍着将拳頭放下了,“這一定又是雲夢山那幾個小子搞的鬼。”
楚太後靜靜問道:“難道清溪先生的徒弟還沒有放出來嗎?”
楚肅王忙微笑着說道:“這事寡人讓塗大人去辦的,應該早就放了吧?”
塗越尚慌忙又跪下答道:“微臣有罪!中間有些細節還沒有弄清楚,再加上最近又在打仗,故此還沒有顧得上。”說完,塗越尚趴在地上,“微臣辦事不利,有負聖恩,望大王治罪!”
楚太後道:“既然如此,就趕快查明了。無非是幾個想建功立業的年輕人,又是清溪先生的徒弟,絕不會做出偷東西這麽下作的事,以緻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楚肅王看了布條後,氣得将布條扔在案幾上,傲睨得志道:“這些遊士,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唇鼓舌,擅生是非。我楚國剛剛大敗越國,卻來詛咒我有遷都之難,亡國之險,真是駝子死了兩頭翹——又好氣來又好笑!”
楚太後道:“好話說來易,直言聽去難。大王乾綱獨斷,也需三思而行。”說着,楚太後動了動身子,廣順忙上前扶着她站了起來。楚太後道:“哀家院中的花也該澆水了,有空的話,大王也可以過來看看哀家的花,雖然天氣轉冷,但它們長得卻還茁壯,有盆已經有了花骨朵,含苞待放,完全不像初冬時節。長公主說這花本該春天開放,如今初冬卻要開,怕是不吉祥,哀家當時就說了她一頓。‘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幾朵花能做得了誰的主,簡直可笑!”說完,楚太後便回宮了。
塗越尚跪道:“此次伐越得勝,還望大王早日賞賜衆将士。”
楚肅王打了個哈欠,含着眼淚說道:“這事以後再說吧,寡人虧待不了大家的。走吧,陪寡人一起去看看權大人和巫将軍怎麽樣了。”楚肅王說完,剛要站起身來,忽然便又坐了回去。他皺着眉頭,捏着太陽穴,閉着眼睛,表情痛苦地說道:“寡人真是不勝酒力了,如今這酒勁又上來了,就先不去看他們了。廣順,你拿些水果點心,就說寡人身體不适,代寡人去看看權大人和巫将軍。”廣順跪下領旨。
楚肅王随後便到了後宮方妃處。方妃歡欣鼓舞地施禮後,上前扶着楚肅王,“聽聞大王大宴群臣,多飲了幾盅,怎麽不在寝宮好好休息,又來到臣妾這兒呢?”
楚肅王側着頭,微笑地看着方妃欲說還休的表情,見她粉嘟嘟的臉頰,忍不住撫摸道:“難道你不希望寡人今夜前來嗎?”
方妃在背後擺擺手,宮人們都出去了。
方妃撒嬌地鑽到楚肅王懷中,“臣妾希望陛下夜夜前來呢!隻怕王後不樂意,又怕太後訓斥。”
楚肅王躺到床上,深深吐出一口氣,喟歎道:“要是能經常這樣自在地躺着,随心所欲地摟着美人,不去理睬朝廷那些爛七八糟的破事兒,該是多麽逍遙的事兒啊!”
方妃偷偷看了看楚肅王歡愉的神情,于是輕輕摸着他短短的胡子,柔聲細語道:“此時不正是大王逍遙的時刻嗎?”
楚肅王一聽,立即側過身子,色迷迷地看着方妃,淫笑道:“今日正好,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正好和美人放肆地颠鸾倒鳳。”話剛說完,楚肅王便摟着方妃使勁親吻起來。方妃左右躲閃,好不容易得了空隙,忙說道:“臣妾有事要和大王商量呢!”
楚肅王正在興頭上,緊緊摟着方妃,“什麽事兒,趕緊說!”
方妃忙妩媚道:“臣妾的堂弟也參與了攻打越國,而且出力頗多,還受了傷,大王不該賞賜爵位給他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