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敬侯微笑地看着東方賢,試探道:“你說見不見呢?”
東方賢将臉一扭,嘴一撅,置氣道:“陛下是一國之君,見不見是陛下說了算,微臣怎敢指手劃腳呢?”
趙敬侯側着頭,微笑地看着東方賢的臉,“還生寡人的氣呢?要不現在将國内美貌之人都滅族吧?寡人說到做到。”
東方賢聽後,心中竊喜,臉上不耐煩道:“哎呀!反正東西微臣也收了,見不見自然由陛下做主。”
趙敬侯高興地站直了身子,肯定道:“見,立即見。來人,将雲夢山清溪先生的徒弟叫進來吧。”
東方賢這時忙照了照旁邊的銅鏡,摸了摸眼角,整了整衣服,然後肅立在趙敬侯旁邊。
趙敬侯喜笑顔開地拽了拽東方賢的衣袖,指指旁邊的座位,“坐到寡人這兒吧?”
正在這時,葉名誠和雲淇進來拜見了。趙敬侯依然看着東方賢,示意他坐過來。東方賢使勁兒瞪了一眼,趙敬侯才作罷。然而,這一幕,被葉名誠偷偷看到了。
趙敬侯趾高氣揚地問道:“你們就是雲夢山清溪先生的徒弟?”
葉名誠作揖道:“回禀陛下,草民是清溪先生的徒弟,已經到行宮三日了,陛下日理萬機,今日召見草民,實乃我雲夢山之大幸,亦是趙國幸事。”
趙敬侯一擡頭,發現東方賢正看着雲淇,立即不悅道:“好大的口氣,什麽是我趙國的幸事,難道寡人不召見你,還有什麽禍事不成?早就聽聞清溪先生喜歡故弄玄虛、張聲造勢,今日一見,你們果然是他的徒弟,真得令師的真傳。”
東方賢一聽,話頭不對,忙看了看趙敬侯,見其臉有愠色,他立即明白了,忙低下了頭。
雲淇一聽,頓時愣了,感覺事情辦砸了,本來想說話,此時一個字也想不起來了。
葉名誠擡眼,見趙敬侯怒氣沖沖,又見東方賢低着頭,雖然不知具體什麽事,也猜出了幾分。他理了理思路,繼續道:“陛下高屋建瓴,一語道破天機,草民等故弄玄虛,無非是想引起陛下的重視,若平鋪直叙,怕草民自己都沒有興趣聽下去。草民奉家師之命前來,自然也是爲我趙國考慮,如今中山國死灰複燃,并且與我趙國接壤甚多。中山乃狄族所建,禮樂不通,民風彪悍,實乃我中原心腹大患,更是我趙國之大患。家師料定中山将大舉侵犯我趙國,故此派草民前來告知陛下,望陛下早做打算。”
“哈哈哈!”趙敬侯鄙夷不屑地看着葉名誠,大笑了起來,“你們以爲寡人沒有聽說魏國浍山之戰的事情嗎?上次在魏國,是你們運氣好,正巧被你們碰上了,如今又故技重施,不知從哪兒偷聽來的消息,敢來我趙國沽名釣譽,你們把寡人當作三歲孩子看待了嗎?你們知道弓箭長什麽樣子嗎?敢來寡人面前說打仗的事,看在你們大老遠跑來,又等了好幾天的份上,寡人也不計較了,特賞賜你們一金,作爲回去的盤纏吧。”
“一金?”本來聽了趙敬侯的話,雲淇就已經夠生氣了,又聽到這明擺着是侮辱性的賞賜,越發惱怒了。
葉名誠眼珠一轉,微笑道:“陛下敢跟草民打賭嗎?”
“打賭,哈哈?”趙敬侯一聽,笑之以鼻道:“你們有什麽可賭的?”
葉名誠道:“趙國國力強盛,兵強馬壯,物阜民豐,人才濟濟,草民能有什麽可與陛下做賭注?若草民輸了,則今後我雲夢山再不會派人來叨擾陛下,若陛下萬一有用得着雲夢山的地方,我雲夢山一定誓死效勞。”
趙敬侯看了一眼東方賢,見他頭一直低着,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目無下塵地說道:“那你想賭什麽呢?”
葉名誠微笑道:“晉國将要發生政變,趙國出兵參與晉國事務的話,不出三日,中山将趁機大舉侵犯我趙國,趙國邊境諸座城池已經岌岌可危,尤其是靠近晉國的幾座,而且,說不定齊國也會趁火打劫,還希望陛下早日調兵遣将,防患于未然。”
“哈哈哈!”趙敬侯放聲大笑,又打量了一下葉名誠,道:“你的師父真是雲頭上翻跟頭——本領高啊,他自己躲在深山裏,居然對天下的情況還這麽了解?這事聽來玄乎,不獨寡人不敢相信,縱使再高明者,恐怕也會以爲你們是咬着鐵棍還說牙齒硬——強裝有本事!”
葉名誠依然微微笑着,輕聲問道:“那陛下是不賭了?”
“放肆!”東方賢往前站了站,瞪着葉名誠,怒斥道:“豈敢與陛下這樣說話,簡直罪不容誅!”
葉名誠忙跪下賠罪道:“草民知罪,甘願受罰!”
趙敬侯笑着看了看東方賢,擺擺手道:“愛卿無需如此,他無非是用激将法而已,這點兒小把戲,寡人還看不穿嗎?寡人豈會拿國家大事當兒戲?愛卿退下吧。”
東方賢瞪了葉名誠一眼,瞥了一眼雲淇,然後低頭退了回去。
趙敬侯怡然自得道:“好吧,寡人會考慮尊師的提醒。不過,你看起來年紀輕輕,膽子卻不小,将來也少不了有番作爲,寡人也是愛才之人,隻是,你們更務實些就好了,不用整天搞得神神秘秘的。對了,寡人聽說尊師清溪先生有文韬武略,所教弟子也應該文武雙全吧?有沒有興趣明日陪寡人去射獵啊?”
葉名誠忙跪道:“陛下如此看重,草民焉敢不遵命?”雲淇也急急地跪下了。
趙敬侯擺擺手,将葉名誠和雲淇打發了出去。
東方賢瞪着趙敬侯,“陛下剛才是因爲我看了那後生幾眼,故意與微臣置氣而貶斥清溪先生的嗎?”
趙敬侯生着悶氣,并不說話。
東方賢輕輕問道:“陛下難道沒有發現那個個子高高的雲淇與微臣有幾分相似嗎?”
趙敬侯一聽,火氣頓時沒有了三分之二,皺着眉頭想了想,“他一直低着頭,寡人的注意力又被那個能說會道的小胖子吸引走了,因此并未注意。”
東方賢不悅道:“陛下真是小心眼兒,微臣是什麽樣的人,陛下還不知道嗎?剛才居然生那麽大的火氣,仿佛微臣做出了多麽天理難容的事情一樣。”
趙敬侯忙站起來作揖道:“是寡人的錯了,是寡人的錯了。”
東方賢伸手扶起了趙敬侯,故意埋怨道:“陛下這樣,要被外人看見了,還讓微臣怎麽做人啊?”
趙敬侯滿意地笑了。
這時,侍衛來報,“啓禀陛下,晉國國君去世,太子已經即位,三公子作亂被鎮壓,現已逃亡,估計逃到了我趙國。”
“好了,寡人知道了,你下去吧。”趙敬侯将侍衛打發了出去。
東方賢聽後,頗爲佩服,趁機道:“看來,這個清溪先生确實是狗熊耍耙子——真有兩下子。”
“哼!”趙敬侯蔑視道:“依寡人看來,應該是狗熊耍扁擔——就是那麽兩下子,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晉公雖然沉疴不起,這麽突然去世,倒是肯定有事發生,那個三公子本來就難成什麽氣候。再說,晉國如今已經名存實亡,三公子又篡位失敗,我趙國幫他,一點兒意義也沒有,出兵之事,是斷不可能的。”
東方賢想了想,“常言說‘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萬一邊關的将領出兵了呢?”
“哈哈!”趙敬侯笑道:“就算寡人不下令,邊關哪個将領會糊塗到去出兵幫助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公子呢?他們難道就不怕寡人怪罪嗎?”
東方賢點頭稱是。
卻說三公子的确跑到了趙國邊境的紫塢城,紫塢城的守将叫姚晃。
謀士淳于牟微微彎着腰,捏着稀疏的胡須,略有所思地問姚晃道:“三公子如今已經成了喪家之犬,對我趙國沒有半點兒利用價值,将軍爲何還接納他,況且君上又沒有旨意,萬一怪罪下來,可怎麽辦?”
姚晃瞪着大大的眼睛,摸着絡腮胡子聲若洪鍾道:“常言說‘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這三公子也曾經對我趙國有功,如今失勢來投,我們接納,也屬情有可原,隻是,我們不出兵幫助他就行了。”
淳于牟皺着眉頭,“屬下聽說這個三公子蓄養了許多死士,這次出逃,死士出力不少,他這次來,肯定是要求出兵,如果我們不出兵,惹惱了他,就怕他狗急跳牆,萬一做出對将軍不利之事。常言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那些死士可都是無所不用其極之輩,将軍還是留意爲好。”
“哈哈哈!”姚晃大笑着拍了拍淳于牟的肩膀,淳于牟瘦小的身子,被拍得搖搖晃晃,“你呀,雖然足智多謀,膽子卻和你的身體一樣弱小,本将軍兩軍陣前常打仗,死人堆裏跑過馬,還怕他一個娘娘腔的三公子?他連個膿包的鳥太子都對付不了,如今更是過了勁的發面——軟成一堆了,本将軍怕他?”
淳于牟依然嚴肅道:“屬下可聽說,晉國太子能即位,好像跟那個什麽雲夢山的清溪先生有關系,聽說清溪先生派了徒弟到了晉國。”
姚晃一聽,忽然怒道:“膿包清溪先生,他就是秋千頂上的牽牛花——豆大的本事,架子可不小,遇事讓幾個毛孩子當擋箭牌,他自己躲在烏龜洞裏不出來,年輕人難道就不是人了嗎?就該替他擔風險嗎?娘的個膿包,老子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些個人,有功了,都歸了自己,有難了,别人替他受着,一聽這事兒,老子就他娘滿肚子火氣。”
淳于牟見姚晃又跑題了,忙微笑着勸道:“全趙國誰不知道将軍愛民愛兵如子,誰不知道将軍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就連諸侯中,也多知道将軍的大名。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給三公子點兒錢,趁早把他打發了吧。”
姚晃恢複了平靜,“本将心裏有數,你去把三公子叫來,本将問問情況。”
淳于牟抱拳道:“這個三公子能言善辯,等會兒來了一定哭訴遭遇,将軍切莫動了仁慈之心,上了他的當。”
姚晃也不回答,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淳于牟領命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