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晗卿的左手趕緊朝後打了顧澤幾下,他的臉并沒有轉動,依然是微笑的表情,“我們就是人生地不熟,害怕得罪了什麽人,所以才向大哥問些情況。常言說的好,‘入山問樵夫,近水問漁人’,辛虧我們問了大哥,不然的話,說不定我們還真冒犯了這位千金。”
“呵呵!”夥計看看門口,繃着嘴笑了起來,“沒事,其他的我也不會,打聽些小道消息的本事還是有的。”
“大哥怎麽知道人被抓進安邑大牢了呢?”柳晗卿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守城門口的就是安邑衙門的人,抓那後生的是守城門的兵,自然就被關在安邑大牢了。”夥計十分肯定地說,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功勳一般。
柳晗卿笑着抱拳道:“大哥真是見多識廣啊!跟大哥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真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說了這麽長時間,小弟也忘了請教大哥尊姓大名了。”
夥計也緊忙抱拳道:“這位老弟太客氣了,你們讀書人的禮節還真是多啊。我姓富,說句慚愧的話,家父也是個讀書人,隻是書讀得沒有半籮筐,但是卻對我寄予厚望,因此給我取名‘聞達’,說是孔夫子《論語》中的話,叫什麽‘在邦必聞,在家必聞;在邦必達,在家必達’。誰能料到,到了我讀書的年齡,家裏卻遭了災,不是幹旱就是大水,不是蝗蟲,就是重稅,根本沒有錢再送我讀書。所以,我十來歲就被家父送來這盛源客棧幹活了。你們别看我不大,我已經在這兒幹了十年了。不過,我現在這窮酸樣,估計這輩子也不可能‘聞達’了,要說聞達的話,也就是‘聞達于樓上樓下,聞達于廚房茅房’了。”
“哈哈……”顧澤忽然大笑了出來,可是剛一笑就憋住了。
“有時候,我也覺得好笑,起了這麽一個好聽的名字,卻過着這麽下賤的生活。想想,覺得這生活好像也沒有啥意思,白天伺候客人一天,好不容易晚上可以休息會兒,掌櫃的有時候還讓我們給他接着幹活。你不幹吧,現在外面兵荒馬亂的,雖說我大魏一直打勝仗,可打了勝仗照樣得死人啊!所以,在這客棧還可以保全一條性命,想到這兒,也不奢望什麽了。什麽聞達,什麽名字,慢慢也都快忘了,要不是今天老弟提起,我幾乎也都快忘了我叫啥名兒了。”
顧澤靜靜地聽富聞達講述着,唯恐漏下了一字一句。柳晗卿則裝作鼻子不通,故意朝一邊低頭輕聲擤鼻子,趁着低頭的時機,眼睛瞟向窗外。此時,太陽已經落山,晚霞也過了燦爛的時刻,已經有了夜幕的修飾。
富聞達看到柳晗卿的動作,忙笑着說道:“好了,真好像碰見了老鄉似的,話匣子打開就關不住了。你們忙着,我得招呼客人去了,不然掌櫃的又要罵我了。”說着,富聞達站了起來。
柳晗卿也急忙回過頭站了起來,“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富大哥的閱曆果然比我們多許多,怪不得這般沉穩不迫,不像我們遇到點兒小事兒就着急得不行。以後有需要我們兄弟幫忙的地方,富大哥也盡管開口。”
顧澤也站了起來,微笑地看着富聞達,“富大哥真是一個豪爽的人,一點兒沒有江湖中人的圓滑流氣。小弟姓顧,照顧的顧,名澤,恩澤的澤,以後有機會,還要多多向大哥請教些人情世故呢!”說着,顧澤高興地抱起了拳。
富聞達忙将托盤抓在右手,左手握在右手上,“葉兄弟見外了,‘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再者說,我們也是投緣,才能說這麽多。要是有的客人,我一個字還不想多說呢!你們先忙着,我先出去了。”說完,富聞達笑了笑,拿着托盤下樓去了。
看到富聞達下了樓,柳晗卿急忙将門關上了。門剛關上,柳晗卿就不耐煩地說道:“這個什麽富聞達真是老太太講往事——啰嗦沒完了,還自稱見過江湖,見過世面呢!我不過多跟他說了幾句話,他倒把你當知己了,喋喋不休地能一直說。如果他再這樣說下去,我們肯定打探不了四哥的消息了。”說着,柳晗卿坐了下來,抄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嗯!這小店兒的菜還不錯,比家裏的好吃多了。顧澤,你也趕緊來嘗嘗!”
顧澤冷冷地看了看柳晗卿,慢慢坐了下來,夾了一口菜,也沒有覺得有什麽特别。
“怎麽樣?”柳晗卿一邊慢慢咀嚼着一邊高興地問道。
顧澤嚼了幾下,微微笑着:“還不錯。”
富聞達下樓之後,散傑笑眯眯地走上前來,小聲說道:“富大哥,你剛才去樓上客人那兒了?怎麽樣,他們很有錢吧?”
富聞達冷笑道:“不過就是趕路的人爲了方便,牽了幾匹瘦馬而已,談不上什麽有錢。”
散傑不屑道:“我看他們言談舉止不像一般人,估計那幾匹也不是普通的馬。”他的眼珠一轉,壞笑道:“是不是他們給了你打賞啊?”
“給了。”富聞達笑了起來。
散傑一聽,眼睛都瞪大了,關切道:“給了多少?”
“給了個——屁!”富聞達故作嚴肅地慢慢說道。
散傑一聽,指着富聞達,“看你實在是個老實人,居然也是‘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富聞達依然笑着,“那還不是因爲和你在一起的時間長了?”
散傑碰了一鼻子灰,悻悻道:“不和你在這兒屁呀屁的,我要去幹活了。”說着,他便走開了。
富聞達看着散傑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
散傑悄悄來到富掌櫃的屋子,見掌櫃正在看賬本,于是小聲道:“掌櫃的正忙着呢?”
富掌櫃瞟了一眼,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有啥事兒?”
散傑眨着機靈的小眼睛,迅速看了看門窗,然後悄悄走到富掌櫃身邊,小聲說道:“小的看下午來那幾個人,雖然穿着平常,但是給人的感覺不像一般人,不過,聽口音,倒不像本地的。小的雖然不懂馬,但看他們幾個牽來的馬,肥壯高大,應該也不是一般的馬。”
富掌櫃看着賊頭賊腦的散傑,笑道:“你這小子,怪不得長不高,一身的精力都攻到腦子上了。你留意一下這幾個人,找機會看看這幾匹馬,先弄清楚了再說。”
“好嘞!”散傑高興地說:“小的有個朋友正好精通相馬,可以把他叫過來看看吧?”
富掌櫃一擺手,“沒有啥事兒的話,你自己看着辦吧。”
“好嘞!您先忙着,小的先下去了。”說着,散傑抱拳弓腰,然後退了出來。
散傑出來後,笑着走到富聞達跟前,“兄弟我有點兒事兒要出去一趟,我看現在也不是很忙,有事的話,大哥先幫我盯着會兒,掌櫃那兒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富聞達看着笑眯眯的散傑,擺擺手:“趕緊去吧,磕一個頭放三次屁——好事少,瞎事多。”
散傑也不争論,便出去了。散傑徑直到了相馬的朋友家。這個相馬的人叫秦承,家裏做着販馬的生意,他的父親秦牙是有名的相馬名家,與伯樂名氣相當。秦承雖然年紀和散傑相仿,也就二十來歲,但從小與馬打交道,自然懂得不少馬的常識。
散傑見了秦承,隻是笑,并不說話。
秦承看着散傑機靈的小眼兒,忍不住笑道:“有什麽話就快說吧。就你這脾氣,還能憋住話,等會兒憋死了,我還得給你燒錢,燒媳婦兒,還不夠麻煩的。”
“呸呸呸!”散傑急忙朝地上啐了幾口,說道“‘賭咒不靈,放屁不疼’,過路神仙别聽他胡扯。”
秦承哈哈笑了起來,“你人不大,還怪迷信了。”
散傑擡頭,嚴肅地說:“你瞎說啥了,舉頭三尺有神明……”散傑說着便停住了,他看看四周,将秦承拉到一邊,說道:“我那裏有幾匹好馬,想讓你過去看看,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秦承一聽,立即警覺起來,鄭重地說:“你不要打客人的主意啊!如果是好馬,那主人也肯定不是一般人,最好不要惹。你們開店的,講究的是‘笑迎八方客,和生四海财’,本分才能長遠,再說了,這君上腳下,更得小心……”
“哎呀!”散傑故意顯出不耐煩地樣子,“我就說了一句,你像個沒牙的老太婆一樣叨叨個沒完沒了了。是有客人想賣馬,掌櫃的想讓我找人看看,怕被人吭了。”
秦承一把摟住散傑的脖子,笑着說:“不是我小心,是我們家以前吃過這方面的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小心總沒有錯的。”
“知道了——秦太婆!”散傑故意拖長了聲音。
秦承忽然伸手抓住了散傑的下體,笑着說:“我現在就把你蛋子兒擠出來,讓你變成散公公。一公一婆,咱倆正好湊成一對兒。”
“哎呦!”散傑忙伸手也去抓秦承的下體,秦承松開了散傑,跳在一邊,沖他咧嘴笑着。
散傑邊整理衣服,邊看了看周圍,斂了笑容,“我沒有時間和你在這兒打鬧,你要是不忙,就趕緊随我走一趟,我也不會虧待你。”
秦承伸出食指,高興道:“前方帶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