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徐清等清溪先生午休之後,講了孟見素的事,之後便離了雲夢山。
國安吃了尚徐清帶來的解藥,經過一下午的調理,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清溪先生本來還有意讓他在貴道院養一兩天傷,可他執意要去智明台反思。這倒真出乎大家的意料。
晚飯後,國安在貴道院呆了會兒,便出來了。他擡頭看看,月亮正懸在天上,雖不如太陽明亮,卻照得周圍也都隐約可見。他一邊暗自埋怨着,一邊朝上善台走去。
從上善台取了兵器,國安正要去桃園時,忽然就見一個影子遠遠地閃了過去。他頓時眼睛一亮,雖然借着皎潔的月光,也看得并不分明。“誰?”他喊了一聲,黑影并沒有回答,但是卻停住了。
“哎呀?”國安吃了一驚,暗自叫苦道:“是不是孟見素回來報仇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幾個人。”想到這裏,他将劍抽了出來,緊緊握着,故作鎮靜道:“什麽人,居然這麽大膽?敢擅闖我雲夢山?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國安話音剛落,黑影忽然朝旁邊一閃,便不見了。
國安一愣,心想:“要不要回去告訴大師兄?算了,管他呢,看樣子,人也不多,正好功勞我一個人得了,看師父還怎麽說?”想到這裏,國安立即來了精神,朝黑影跑去。
黑影并沒有跑遠,國安緊緊跟着,卻總追不上。不一會兒,黑影居然進了道生廳。國安來到道生廳,見門關着,忙上前推門,卻沒有推開,原來門從裏面闩上了。國安小聲道:“他娘的,明明見黑影從門進去的,怎麽這麽快就鎖上了。該不會真見鬼了吧?”想到這裏,國安一手緊握了劍,一手敲起門來。
敲了幾下,院裏傳來王叔瑨的聲音——“誰呀?……這麽晚了,還來道生廳?”
不一會兒,門開了。王叔瑨看見國安,笑着說:“原……原……原……”
國安也不看王叔瑨,隻管往裏探頭,“别圓了。剛才有沒有人來道生廳?”
王叔瑨被國安打斷了,閉嘴咽了一口唾沫,然後說:“方……方……方……”
國安這時想推開王叔瑨進到院子裏,可是卻發現王叔瑨像一塊磐石般立着,“别方了,你趕緊讓開,讓我進去搜搜,聞道莊又進了盜賊了。我剛才親眼看到他進了道生廳。”
王叔瑨這時緊緊拉着兩扇門,就是不讓開,他依然笑着,卻不說話了。
國安見狀,也懶得理他,使勁推着王叔瑨,卻發現依舊推不開,不禁納悶道:“哎呀?真是奇了怪了。今天真是旱魃拜夜叉——盡看見鬼,我堂堂雲夢山清溪先生的四弟子,居然被個燒火做飯的啞巴給擋住了。”想到這兒,他使出渾身力氣推着王叔瑨。可是,王叔瑨依然穩穩站着。
國安有些恐懼了,他忙收回了手,往後退了幾步,抽出利劍來,迅速把劍按在了王叔瑨的脖子上,厲聲道:“你到底是誰?知趣的最好閃開,不然沒你的好果子吃。”
“哈哈哈!”王叔瑨雙手松開,将門打開了。他身子并沒有動,笑着說:“堂堂雲夢山清溪先生的四弟子,連道生廳的門也推不開,這還在其次。如今,居然把劍放在我一個老态龍鍾的夥夫脖子上,我的脖子也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分,居然可以有這樣的禮遇,真是受寵若驚啊!哈哈。”
國安聽着這流暢的話,一點兒不像王叔瑨往日的行爲,于是想起江湖上的易容術。想起白天的遭遇,他的怒火不禁又升騰了起來,“你閉嘴!你再不說,我就不客氣了。”說着,國安又把劍使勁按了按。
“哎呦!哎呦!”王叔瑨感覺脖子一涼,似乎流出了血,“國安住手,我是王叔瑨啊?晚上看不清我的臉,難道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嗎?”
“呸!”國安朝旁邊啐了一口,輕蔑道:“你是狗屁王叔瑨!王叔瑨雖然不招人待見,可遠遠沒有你這麽胡攪蠻纏。再說了,王叔瑨說一句話得半個時辰。而你呢?大黃狗掀門簾——全憑一張嘴!就算你裝得再像,也是赝品。”
“我……”王叔瑨正準備說話,忽然發現又來了一個人。
“前面是四師兄嗎?”
國安正審問着,忽聽見有人問話,心中不禁欣喜起來。他一邊使勁按着劍,一邊側頭仔細看着,可是月光下,也看不分明來人是誰,但聲音卻聽得熟悉。
“我是國安,你是哪位師弟?”
來人一邊走,一邊說道:“我是雲淇,恰巧路過,聽見這裏好像有聲音,所以來這裏看看,正好也來向王叔讨教幾個問題。”
國安雖然不高興,卻想着:“這孫子武功不錯,他來了,也正好是個幫手。再者,也可以試探他一下,看看平時他是虛情還是真意。”
雲淇已經到了跟前,借着燈光和月光,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忍不住驚訝道:“師兄?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啊?怎麽把劍放在了王叔的脖子上?”
國安一聽,微微哼了一聲,頭一擡,說道:“他是冒充的,不知道把我們原來的王叔瑨怎麽了。大家都知道王叔口齒不清,可是這個人卻口若懸河,一定是假的。”
雲淇聽後,反而笑了起來,“師兄太過謹慎了。他就是王叔瑨。他若不是王叔瑨,早就和你打了起來,哪裏還會和你在這兒理論半天,哪裏還會等我也來到跟前,還這樣靜靜看着我們?”說着,雲淇上前用左手捏住劍,發現劍使勁往下按着,雲淇暗暗使勁,用力将劍擡起一些,然後伸出右手将王叔瑨攔了出去。
“你……”國安的劍停在了半空,不知道該怎麽放了,“你千萬别放錯了人,不要忘了白天孟見素的教訓。”
國安話音剛落,就見從屋裏走出一個人來,一邊走還一邊說:“王叔,是誰呀?在門口說了半天話,也不進屋來?”來人走到近前,看到國安,忙抱拳道:“原來是四師兄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國安鼻子裏哼了一下,将劍收回放進劍鞘,然後夾雜着笑聲道:“原來是葉名誠師弟啊!這麽晚了,還沒有吃完,不把雲夢山吃成荒山了,怕是對不起‘吃一城’這個名号啊!”
“呵呵,”葉名誠一聽,随即笑道:“吃一城都不在話下,何況雲夢山?等我把這兒吃荒涼了,智明台也就不寂寞了,反正都是一樣的。”
“說你有狐臭,你還站在上風口了。”國安一聽,立即怒瞪雙目,準備走上前去,雲淇和王叔瑨眼疾手快,上前按住了國安。雲淇回頭說道:“葉師兄,我們做師弟的,怎麽能這麽對師兄說話呢?還不趕快給師兄陪個不是?”
“呵呵!”葉名誠抱起拳,然後作揖道:“師弟有口無心,就是屎殼螂打哈欠——一張臭嘴。如果言語冒犯了師兄,還望師兄大人大量,不和我這個胖子一般見識。”雖然說完了話,葉名誠卻依然彎着腰。
王叔瑨和雲淇松開了國安,國安往前走了幾步,扶起了葉名誠,“葉師弟這樣,真是陷我國安于不仁不義啊。”
“好了。”王叔瑨道:“你倆要是沒有什麽事,就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和國安講。”
葉名誠和雲淇朝王叔瑨和國安抱拳施禮,離開了道生廳。
國安看着葉名誠和雲淇遠去的身影,猛然拍了一下額頭,心裏道:“娘的!我來這兒是找黑衣人的,怎麽說這麽多閑話。”
“走吧,我知道剛才那個黑影去哪兒了。”王叔瑨将國安拉進院子,看了看外面,然後将門關上,闩上了。
國安依然緊握着劍,跟在王叔瑨後面,進了道生廳。
王叔瑨将道生廳的門也關上,然後坐了下來,“你也坐下吧。”
國安越發覺得奇怪,平時的王叔瑨邋裏邋遢跟個要飯的沒有什麽兩樣,而且說話又口吃,除了清溪先生和尚雲瑛平時與他說幾句話以外,倒是很少有人和他長時間交流。
“你還不趕緊說,萬一黑衣人闖出禍事來,就不好了。”國安見王叔瑨的神态雖然與先前不同,可是動作還是一樣遲緩,因此看見他不緊不慢的舉止,就覺得燥熱,怎麽也坐不住。
“剛才的那個黑影兒就是我。”王叔瑨此時聲音低沉,似乎還略帶些憂傷。
“啊?——”聲音雖然不大,國安卻聽得仔細,聽後禁不住吃驚起來,怎麽也不敢相信方才身手如此敏捷的黑影兒竟是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小老頭兒。
“您老該不會喝多了,拿我當年過了吧?”國安這時緊緊盯着王叔瑨,見他佝偻着,微微低着頭,頭發雖然蓬亂,可是臉卻露了出來,額頭上的皺紋顯出歲月的滄桑,眉毛倒是很濃,眉梢長長的,看起來使人精神了不少。他的鼻子有點兒大而且塌,嘴唇也厚些,瘦長的臉,顴骨突出,仿佛長時間的食不果腹而造成的營養不良。
國安仔細打量着王叔瑨,越發覺得他在撒謊。
這時,王叔瑨站了起來,輕聲說道:“世人往往在意于外表,所以才說‘人靠衣服馬靠鞍’,也因此有了‘隻敬羅衫不敬人’的世俗。這也不怪凡人。”王叔瑨倒有些像在自言自語,他笑着沖國安點點頭,接着說:“你在這兒稍等片刻,我馬上就來。”
國安雖然仍是一臉疑惑,卻也冷笑着點了點頭,心想:“我今天就要看看,他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國安還沒有想多少事,就見王叔瑨出來了。國安瞥了一眼,頓時驚住了。隻見王叔瑨站得筆直,一襲灰色的深衣幹淨利落,頭發整齊地束了起來,眼睛炯炯有神,真是器宇軒昂。
“啊——”國安禁不住驚訝地張開了嘴,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您這是……”
王叔瑨笑着走到國安旁邊,“哈哈!這才是我的廬山真面目。你無須驚訝,聽我慢慢講就是了。”
國安連連點頭,目不轉睛地看着王叔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