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依安痛苦地扭過頭去,他感覺此時心像刀絞一般的疼,昨晚還是并肩戰鬥的兄弟,今早卻成了陰陽兩隔的故人,誰是誰非,誰又能說清楚呢?他也弄不明白,爲什麽山寨上忽然這麽不太平。
雷均富這時忽然走到張軍師的身邊,一手捂着嘴和鼻子,一手試試張軍師的鼻息,摸摸他的脖子,然後快速站起來,“大哥,他死了。”
義老三也驚訝地用手擋住了視線,“趕緊擡出去!趕緊埋了吧。”大廳的人得了命令,迅速将已經咽氣的張軍師拖了出去。
“既然奸細已經除去了,那麽山寨以後肯定會更加興旺的。”雷均富作揖道。
不知怎麽回事,義老三忽然覺得自己并不高興,按常理來說,除去了奸細,這應該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可大廳中居然看不到一點兒解氣的氣氛。“雷兄弟,你說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麽辦?”
聽到義老三的問話,雷均富恭恭敬敬地回答:“我以爲我們應該繞道去雲夢山興師問罪,問問清溪先生爲什麽這樣做,順便放一把火燒了他的什麽狗屁迷魂陣,讓他知道我們君閑山不是可以糊弄的。不要以爲就他聰明,把我們都當作傻子!”
聽到雷均富的話,義老三看看大廳中的人,問道:“雷兄弟的這個建議怎麽樣?”
大廳中似乎還有血腥的氣味,這氣味刺激地鑽進每一個人的鼻子中,然後直達大腦,腥膻的氣味強烈地彌漫在每一個人的心裏,将記憶的大門也染成了猩紅的顔色,關閉了所有的通道。人們都在靜靜坐着,也不吭。
“既然大家都沒有什麽意見,那就由雷兄弟帶一隊人馬火速趕往雲夢山,燒了他的樹林!”義老三兩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仿佛已經看到了聞道莊前的迷魂陣失火的情景。
大廳中也沒有人提出異議,所以就照着義老三的命令執行了。山寨的人都到山門給雷均富送行。義老三和幾位當家的也都過來了。雷均富正在與大家告别的時候,忽然一個山賊來報,“禀寨主,前面發現一隊人馬!”
“啊——”山寨的人聽到這個消息,焦急地互相看了下,這幾日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早已成了驚弓之鳥,如今又來了一隊人馬,免不了又是一場惡戰。
義老三聽後,心裏也大吃一驚,佯裝鎮定地問道:“有多少人?”
“好像有二三十個!”
“唉——”聽到這個消息,山寨的人長舒了一口氣,隻有這點兒人馬來,簡直是以肉喂虎。
“再去探!”義老三聽到後,雖然沒有了先前的緊張,可更加懷疑了。君閑山平時絕少有人來,如今一來二三十個,雖然不像是衙門的人,但也實在可疑得很。
那山賊領命而去。
“寨主,這麽少的人,我看應該不是衙門的人。”融依安沉思道,“雷兄弟還是先等等看吧。”融依安扭頭,卻發現不見了雷均富。于是忙問旁邊的人,“雷兄弟呢?”一個人說他剛才忽然肚子疼,上茅房了。
“趕緊帶幾個人去找雷兄弟,看看他嚴重不嚴重!”融依安嚴肅地吩咐身邊的人,身邊的人領命而去。
大家在山門處又等了一小會兒,忽然看見前面來了四個騎馬的人。待稍微近些了,有眼尖的人看出來了,驚呼道:“是雲夢山的人!是雲夢山的人!”
義老三定睛一看,果然是雲夢山那四個青年,忍不住喊道:“弓箭手準備!”寨門兩邊哨崗上的人得了命令,立即搭上了箭,拉滿了弓。
“大哥!看看情況再說吧。”融依安小聲對義老三說。義老三想了想,朝兩邊的哨崗擺了擺手。于是,哨崗的人将弦松了下來。
四匹馬來到跟前時,果然是荀子和、蘇名遠、相鶴和雲淇。見到山門前這麽多人來迎接,四個人連忙下了馬。
荀子和興高采烈地牽着馬,還沒有走到跟前,就大聲笑着說:“寨主真是神機妙算,居然知道我們要來,還帶着這麽多弟兄前來迎接,實在太客氣了!”
“慢着!”蘇名遠看到山寨的人雖然很多,可是臉上卻看不出一點欣喜的神情,因此感覺不對,“你看他們的表情?”雲淇和相鶴聽到蘇名遠的提醒,才發現山門前的人一臉僵硬的嚴肅,再看看兩邊的哨崗,也都在警戒着。荀子和掃視了一下,也感覺氣氛不對,于是放慢了腳步。可是,即便再放慢腳步,也已經快到跟前了。
“你們四個來幹什麽?”融依安往前站了站,大聲問道,因爲用力過猛,禁不住咳嗽了幾聲。義老三見這樣的情況,自己走上前去,将融依安推在了後面。
“你們是不是又領着衙門的人要來滅我們君閑山呐!”義老三的聲音很宏亮,在這山谷中也似乎還有回音。
“又?”蘇名遠聽到義老三的話,重複了一下這個字,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門外面,“寨主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們從來沒有領着衙門的人來過,怎麽能說‘又’呢?”
“少他媽廢話!”義老三一急,說話就恢複了本來的面目,“你們今天又來幹什麽?”
荀子和聽到義老三的話,忍不住笑了,隻不過看到大家都在嚴肅着臉,他也沒有笑出多大的聲音,“怎麽這麽好笑呢?當初要不是你們派人去雲夢山找家師清溪先生求救,我們才懶得下山幫你們呢!如今我們千辛萬苦地把你們的人救出來了,你們非但不感激,如今還這麽不信任地質問我們?這到底是什麽道理!”
“救出來了?”融依安聽到了這幾個字,專門清楚地重複了一遍。
遠處步行的人群越來越近了。
“好吧!”蘇名遠已看出些端倪,“既然大家對我們的到來不歡迎,那就等着後面你們山寨的人來了再說吧。”說完,蘇名遠和荀子和、相鶴、雲淇站在原地不動了。
義老三推開身邊的人,走到最前面,隔着栅欄門的縫,看着漸漸靠近的人群。旁邊的人也翹首以待,有的還踮起腳尖,使勁往上伸着頭。遠處的人越走越近,山寨裏也漸漸多了說話的聲音。
“是他們!真的是他們!”忽然,有人激動地喊了出來。義老三猛一回頭,吓得說話的人趕緊低下了頭,将自己淹沒在人群中。
融依安走到義老三的旁邊,雖然聲音很輕,但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動,“大哥,的确是他們!”義老三沒有說話,而是深深歎了一口氣。
遠處的人看到山寨裏有人揮手,也顧不得來路的艱辛,紛紛跑了起來。不一會兒,便跑到了山門前。義老三仔細看了一下,揮揮手,山寨的大門打開了。兩處人群合成了一群,頓時成了一片歡喜的海洋。
義老三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可是他忽然扭過頭,問融依安:“雷兄弟去哪了?”融依安一拍腦袋,後悔地說道:“哎呀!壞事了!他剛才說肚子疼,去茅房了。我派了幾個兄弟去找他,如今還沒有見回報,我這就馬上去找!”說完,融依安帶着一幫人去找了。
義老三走出寨門,笑嘻嘻地走到荀子和跟前,“各位少俠!在下本來就是個粗人,脾氣暴躁,剛才多有得罪,還望小兄弟見諒!”說着,義老三便要作揖。
荀子和本來高傲地扭着頭,蘇名遠這時拽了拽他的衣袖,并給他使了眼色,荀子和頓時醒悟了過來,連忙也笑臉相迎,“寨主太客氣了。我們都是晚輩,哪裏能承受得起您的大禮。”說着,他伸手扶住了義老三的胳膊,将義老三扶了起來。
“我們出去這麽幾天,也沒有給山寨回信,知道大家一定很着急,這也是我們考慮不周,好在我們把大家都救了出來。隻是,聽牢頭說跑了一個人,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相鶴上前一步說道。
“啊……”義老三似乎覺得事情有點蹊跷,“那個是雷均富雷兄弟,也是今天早上到的,剛才肚子疼去茅房了。走吧,大家進到大廳說話吧。”說着,義老三扭頭就走了。荀子和他們跟在後面。
快走到大廳的時候,就看見融依安失魂落魄地疾走了過來,見到義老三後,他趕緊走到跟前,附在義老三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什麽!”義老三聽到後,聲音忽然提高了很多,吓得周圍的人一跳。“他娘的!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居然吃裏扒外!趕緊派人搜,搜到了把他的心肝挖出來,煎了下酒!”融依安得了命令,趕緊又帶了一群人忙去了。
荀子和他們看到義老三盛怒的樣子,的确很兇,因此也不敢問到底是怎麽回事。進了大廳,落座之後,蘇名遠環視了一下,問道:“敢問寨主,怎麽不見了貴寨的張軍師?”
義老三聽到蘇名遠的問話,痛心地用拳頭砸了一下案幾,隻聽見“咚”的一聲,這聲音像一聲悶雷響在大廳中,也響在經曆了剛才血腥一幕的人的心中。聽到這一聲,人們仿佛還能聞到那股讓人惡心的血腥味,任憑怎麽捂着鼻子,這氣味兒都能強烈地鑽進人的鼻孔,進入人的記憶中。
蘇名遠看到義老三的動作,再看看他痛不欲生的表情,又看到了大廳中這沉悶的氣氛和人們沉默的表情,預感到事情的不幸,可是也不敢多問。
大廳中又陷入了寂靜,仿佛進入了一座已經荒廢的城中,隻是,周圍坐着一群雕塑一般的人。人們都小心的呼吸,盡量都不發出更大的聲響,唯恐先打破了這份恐怖的寂靜,唯恐自己背負了這首當其沖的罪名。
正在大家端坐的時候,融依安風風火火地走進了大廳,他兩眼直直地盯着義老三,徑直朝義老三走去,似乎大廳中隻有他們兩個人一般。
“大哥,據醒過來的兄弟說,人從後山的小路跑了。”融依安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大廳中如此的安靜,這聲音不偏不倚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中。
“咚”,義老三的拳頭又狠狠砸了一下案幾,力氣比剛才更大了,嘴裏還罵道:“娘的!這個恩将仇報的兔崽子!”義老三的兩眼瞪得圓圓的,火氣又上來了,看到大廳中還坐着荀子和他們,義老三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擺擺手,讓融依安下去了。
“剛才融兄弟說,雷均富這個狼心狗肺的兔崽子砍傷了我們兩個弟兄,從後山的小路逃跑了。”義老三說到這裏,停住了。大家這時都将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都在強烈期待着他接下來的話。
義老三看到大夥期盼的眼神,知道都在等什麽。他此時也感覺很痛心,恨不得自己給自己一刀,然而,現在做什麽都已經太遲了。他不得不痛苦地說道:“都怪我一時氣憤,被怒氣沖昏了頭腦,誤聽了小人的話,竟然對軍師産生懷疑,緻使軍師蒙冤自殺,實在是我的過錯啊!我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讓小人得志,使忠良枉死,我不配做這君閑山的寨主!”說完,義老三從座位上下來了,說道:“大家另選高明吧!軍師已經升天了,我的罪孽神靈也知道了!”
融依安聽到義老三如此說,又見他痛苦的表情,趕緊跪倒在大廳中間,流着淚說道:“軍師已經離我們而去了!大哥不能再離開我們了!”其他人看到融依安跪倒了,也紛紛離開座位,都跪倒在大廳中。頓時,大廳中跪倒了一片人,紛紛流着淚,抽泣地喊道:“寨主!您不能這樣做!您永遠是我們的寨主!”好好的一個替天行道的忠義之廳,頓時哭聲陣陣,雖然沒有白布萦繞,可分明就是一個靈堂。
荀子和他們幾個見大家都跪倒在地,也都站起身來。
這時,不知誰把事情告訴了文靜,文靜又被人攙扶着過來了,見到大廳中跪倒一片,哭聲一片,焦急地走到了義老三的旁邊,勸道:“寨主!人誰無過,誰沒有私心,連孔子那麽大的聖人,還殺過少正卯。我們都是凡夫俗子,被奸賊蒙蔽,也在所難免。軍師能言善辯,他爲什麽不爲自己辯解呢?他一定另有不想告訴我們的苦衷,所以才會想不開。人死不能複生,我們除了節哀順變,更重要的,要實心實意地關心我們山寨的兄弟,想大家之所想,急大家之所急,決不讓軍師這樣的悲劇再發生。如果我們這樣做了,軍師在天之靈也會得到安慰的。”
融依安聽到文靜的話,拭了拭淚,也站起身來,“寨主!二寨主說的在理,我們已經失去了軍師,不能再意氣用事了,要冷靜地思考一下。”
義老三看到文靜略顯疲憊的臉,再看看融依安受傷的胳膊,再看看大廳中跪倒的一片人,他冷靜了不少,“大家都起來吧!”
“大家都坐好吧。”義老三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文靜在他旁邊坐下了。
文靜看到了雲淇,激動地指着他,“你是——”
雲淇看到文靜的舉止,輕輕站起身來,抱拳施禮道:“不錯,二寨主!正是在下。我已經到了雲夢山,跟随清溪先生先生學藝,此次奉師命下山,幫助解救君閑山諸位英雄。”
義老三聽到文靜和雲淇的對話,不解地問:“你們認識嗎?”
文靜往義老三身邊坐了坐,附到他耳邊,将雲淇在客棧和越嫣然的事情,簡單告訴了他。義老三聽後,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啊!那也算八月十五夜裏吃圓餅——上有緣(圓)下有緣(圓)了。”
“雲兄弟,多有得罪了!望多見諒!”文靜作揖道。這時,義老三站起身來,對雲淇抱拳施禮。雲淇忙還了禮,“寨主太客氣了!能幫助貴寨,也是在下的榮幸。隻是,不知道張軍師是怎麽回事?”
“唉!——”義老三聽到雲淇的問話,長長歎了一口氣,“雲兄弟!你們來晚了一步,如果早一步來的話,軍師或許就不會死了!”之後,義老三将早上發生的一幕幕情景都講了出來。
荀子和他們得知事情原委後,謝絕了金錢和宴席,辭别了義老三,騎馬回了雲夢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