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隻見他拄着一根歪樹枝,衣衫破破爛爛的,還露着胳膊,胳膊也黑黑的,好像糊了一層黑泥一般。他胡子拉碴的,本來就是絡腮胡子,大概許久沒有整理,這時快把半個臉遮住了,頭發亂蓬蓬的,還插着幾根茅草,臉似乎也好幾天沒有洗了,黑乎乎的。眉毛依然很濃,兩隻大眼睛瞪得圓圓的,倒是頗有精神。
“哪裏來的要飯的,看門的是怎麽回事?怎麽把要飯的都放進來了,還不打出去!”張軍師扭頭看見這樣一個邋裏邋遢的人,簡直像個瘋子,不知怎麽回事,心裏倒忽然窩了一團火。
“轟出去!”義老三本來就正在煩惱着,大廳中忽然來了這樣一個不速之客,簡直是火上澆油,忍不住大喊了起來。
“寨主!”破衣爛衫的人忽然作揖,然後站直了身子,用手将臉上的頭發使勁撥開,都攏到了頭頂,“我是雷均富啊!”
“什麽?”大廳中的人聽到這句話,不約而同地發出了疑問,坐在上面的義老三也驚訝不已,忍不住走了下來,“趕快打盆水!”旁邊的人得了命令,迅速将一盆水端了過來,雷均富速将臉洗了,濃眉大眼,果然是他。
“哎呀!雷兄弟!”義老三大喜過望地抱住了雷均富,然後松開驚喜地看着,“你是怎麽出來的?其他人呢?”
雷均富也是滿面的笑容,尤其看到義老三的笑容,他笑得更加熱烈了。“寨主坐上去,我慢慢說吧。”義老三高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方才的怒氣此時一點兒也找不到了。張軍師看到這樣的情景,輕輕瞟了雷均富一眼,然後坐到了一邊。
雷均富見義老三已經坐好,而且滿是期待的眼神,于是開始講了:“那晚在雲間莊遭到衙門的埋伏之後,我被他們抓到了大牢裏。他們嚴刑拷打,想讓我們說出山寨的缺點所在。可是,我們的山寨牢固得很,哪裏有什麽缺點呢?我們都不說,結果那群王八蛋就使勁拷打我們。”說着,雷均富撩開自己的衣服,身上果然血迹斑斑,真有些慘不忍睹。
義老三看到這裏,“啪”地又拍了一下案幾,“娘的,讓我抓到他們,把他們的皮剝了。”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事,扭頭對張軍師道:“軍師,趕緊把清溪先生孝敬的丹藥拿過來,給雷兄弟服幾顆。”
張軍師看着義老三毫不吝惜的表情,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也沒有當面反駁,隻好出去拿藥了。
“那個什麽‘昭若丹’,是雲夢山的獨門丹藥,靈得很。等會兒你吃幾顆,身上的傷很快就會好的。”義老三得意洋洋地說。
“多謝寨主!”雷均富深深作了一個揖,然後接着說:“昨天晚上,衙門裏忽然亂哄哄的,大牢裏的看守也松懈了,我便趁着給獄卒塞錢的時機,将他打暈,把鑰匙拽了下來,偷跑了出來。本來還想救其他的兄弟,可是身單力薄,所以自己先跑回來了。不過……”雷均富說到這裏,忽然停住了。
“怎麽了,怎麽不說了?”義老三正聽得帶勁,看到雷均富欲言又止,禁不住心裏有些着急。
雷均富環視了一下大廳,往前走了兩步,輕聲說道:“山寨有奸細……”
“什麽!”義老三沒等雷均富把話說完,就氣得拍案而起,“娘的!我說怎麽這段時間這麽不順!快說!是誰,我絕不輕饒!”
雷均富低頭不語了。
“老雷!快說!有我在這裏,沒有人敢把你怎麽樣,隻要你說的是真的,那是爲山寨清除了害群之馬,是爲山寨立功。”義老三看到雷均富有所顧慮,所以這樣說。
“我在牢裏聽說寨主爲了救兄弟們,曾經派人去雲夢山找清溪先生幫忙。敢問寨主,雲夢山的人下山後,可曾給山寨送信,說過救人的情況?”雷均富擡頭看着義老三。
“沒有!”義老三斬釘截鐵地說。
“雲夢山的人下山後,不但沒有解救兄弟們,反而撺掇衙門的人聯合其他的山頭,想一舉剿滅我們君閑山,昨晚的進攻難道不是明證嗎?寨主想想,世上哪有救人反而讓人消滅我們的事?”雷均富說到這裏,故意停住了,然後看看周圍,仔細觀察着大家的表情。大廳的人聽到雷均富這樣說,頓時驚訝地靜了下來。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衙門來攻君閑山,我們一定會生氣,一定會想到,事情肯定壞在雲夢山那幾個毛孩子身上,隻有某些居心叵測的人才會幫着雲夢山的人說話。如果清溪先生真想幫我們的話,不論他在江湖上的名望,還是在各國政治上的影響力,那都不是一般的,怎麽可能連幾個普通人都救不出來呢?”雷均富看到義老三狐疑的表情,心裏竊喜着。
義老三聽到雷均富的分析,越發地生氣了,但是,卻緊閉着嘴,沒有說話。大廳的人聽到雷均富這樣說,都扭着頭,竊竊私語着。這時,張軍師拿着丹藥進來了。
“雷兄弟,趕緊把藥吃了吧。”說着,張軍師把清溪先生贈的丹藥遞給了雷均富,“這是清溪先生送的恒無派的獨門丹藥‘身輕昭若丹’,治療跌打損傷最有療效。”
雷均富笑着接過了藥,但是藥丸就在手裏握着,卻并沒有立即吞掉,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張軍師。
張軍師看着雷均富的笑容,實在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再看看大家,也都是異樣的眼神,他立即感覺氣氛非常不對,但是又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張軍師,當初是誰向寨主極力說去雲夢山會萬無一失呢?”雷均富的眼神中充滿了得意。
張軍師聽到這句話,大概已經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心中燃起熊熊怒火,可是,臉上的表情卻依然沒有變化,仍然是一貫的從容,“那不是爲了給你報仇嗎?不是爲了君閑山的尊嚴嗎?”
“哈哈!”雷均富忽然笑了起來,“那半路的埋伏也是爲了我和君閑山的尊嚴嗎?”
“那是山寨中出了奸細,不是已經查出來了嗎?”張軍師雖然氣得肺都快炸了,可依然不緊不慢地說着,他想奉陪到底。
“得了吧!”雷均富不屑地一仰頭,滿眼的鄙夷,“這話你騙别人行,可瞞不了我。名義上你找了個替罪羊,實際上的确是打發走了一個奸細,不過,你将這個奸細安排在了衙門,他成了你和衙門聯絡的送信人,不然的話,衙門怎麽能那麽詳細地知道我們山寨的情況?而且,二寨主在客棧經營了那麽久,從來沒有出過問題,可是你到山寨不久,就遇到這麽大的事,辛虧二寨主洪福齊天,不然,真被人暗算了!”
義老三越聽越生氣,死死盯住張軍師,看到張軍師從容淡定,好像事情和他沒有關系似的,心中越發惱怒了,可依然沒有說話。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昨晚官兵來偷襲的時候,寨主應該有事。”雷均富這時注視着義老三,希望得到肯定的答複。
義老三聽到雷均富的問話,激動地拍了一下大腿,“是啊!是啊!昨晚文寨主生日,我的确喝多了。多虧了山寨的各位兄弟,才打退了那幫龜孫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隻有把寨主灌醉後,才好動手,而且文寨主身體又沒有好,山寨上下,自然就數你最大了。辛虧昨晚兄弟們拼死抵抗,才逃過一劫,不然的話,我今天就見不到諸位了。”說着,雷均富居然掉起了眼淚,而且不斷用手擦着。
大家聽到雷均富和張軍師的對話,一時也分不清真假了,越聽越覺得張軍師像是叛徒。山寨上從來沒有像這幾天一樣,忽然發生這麽多的事,而且每一件都那麽出乎意料,都關系到山寨的存亡。
雷均富看到張軍師溫和的表情和緊閉的嘴,早已心花怒放,不過,還是輕柔地問道:“鼎鼎大名的張軍師,平時口若懸河,怎麽此時到呆若木雞了?難道你就不解釋解釋嗎?”
張軍師輕蔑地瞟了雷均富一眼,扭過身去,正對着義老三,然後作了一個揖,說道:“不知道寨主怎麽看這件事?”
義老三瞟了張軍師一眼,有點不耐煩地說:“我想聽聽你的解釋。我從來都是公正的,不會聽信誰的一面之詞,隻要你能把山寨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做個合理的解釋,不僅我,大家都會有個公正的評判。”
“張軍師?”雷均富也不管張軍師面向哪兒,窮追不舍地問:“請問那個被您查出來的君閑山的奸細,當初是不是您帶上山的呢?這一點您是不是解釋一下,以消除大家的疑惑?即便事情巧合,那爲什麽會有這麽多巧合呢?巧合太多了,是不是就是故意設計的呢?”
聽到雷均富的問話,張軍師終于忍不住了,生氣地扭過頭來,“雷均富!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知道他曾經得罪過你,你設計讓他打碎了寨主的東西,故意交給我處理,我實在沒有辦法,隻有将他的手臂斬斷,他因此記恨于我。至于是不是他出賣山寨,我怎麽會知道?我雖然沒有大家來山寨的時間早,但我對山寨也是忠心耿耿的,絕無二心!”
“張軍師,不要表忠心,我們現在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雷均富步步緊逼,眼神一直盯着張軍師。
“是啊!别啰嗦,趕緊說正事。”義老三顯得也不耐煩了。大廳的人也都緊緊盯着張軍師。
“寨主,我可以擔保,張軍師絕對不是那種出賣山寨的人!”融依安看到張軍師已經陷入了信任危機,實在看不慣,所以站了出來。
“難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都寫在臉上嗎?”雷均富将目光轉移到了融依安的臉上,“融兄弟俠肝義膽,這是遠近聞名的。但是,我們這些善良人的眼睛不要被某些人的表面所蒙蔽了。狐狸尾巴沒有露出來的時候,大家都以爲他是好人,可如今這麽事情都和他有關,他又解釋不清?難道融兄弟,你解釋一下?”
“我……”融依安語塞了,不知道該說什麽。
“融兄弟,你退下吧!”義老三擔憂地擺擺手,他不想融依安摻合到這件事當中。周圍的人也小聲勸他趕緊回來,融依安看看義老三的表情和手勢,在看看大家的舉止,隻好無奈地坐了回去。
“哈哈哈!”張軍師忽然仰天大笑,這笑聲凄厲哀婉,頓時傳遍了大廳,像一團寒氣立即籠罩在大家的周圍。雷均富本來正得意地笑着,忽然聽到,吓了一跳,看着張軍師有些扭曲的臉,連着往後退了好幾步。
笑過幾聲之後,張軍師忽然表情異常凝重,仰天大聲喊道:“想不到我張正竟然受此不白之冤!”言訖,從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刺入了腹中,頓時鮮血直流,倒在了地上,張軍師痛苦地咬着牙,又把匕首使勁刺了刺,然後猛地拔出匕首,血立即濺了出來。匕首蹭着雷均富的衣服飛到了一邊,“當啷”掉在了地上。濺了雷均富一身的血,他趕緊厭惡地甩甩袖子,一邊說着“真該死真該死!”,一邊往後退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