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向與世無争的相鶴也着急起來,荀子和反而覺得自己更加鎮靜了,“個鼈孫!我倒想看看,事情究竟還能糟糕到什麽地步。看來,錢真是管用,要不,吉率怎麽會派人送信過來呢?”
“我們趕緊去君閑山送信吧!”相鶴雖然驚詫,但并沒有慌亂,“要不然的話,義老三一定會誤會我們,到時就是我們長一身的嘴,恐怕也說不清了。”
“你說的對!事不宜遲,官兵的速度再快,也沒有我們單槍匹馬的快,我們趕緊出發。”說着,荀子和和相鶴就急匆匆來到馬廄,牽過了馬,剛出了客棧就上了馬,朝西門奔去。
眼看就到了西門,忽然看見前面有官兵攔着。荀子和和相鶴下了馬,牽着馬來到門前。
“站住!”守城的官兵大聲喝道:“奉縣令大人之命,全城在緝拿盜賊,不許出城,尤其是騎馬者,違令者馬匹沒收充公,人立即關入大牢!”
官兵的這幾句話,簡直比晴天霹靂還要厲害,直震得荀子和和相鶴感到好像天崩地裂了一般。荀子和将馬給了相鶴,自己走上前去,看到一個首領模樣的官兵,想套一下近乎。荀子和從袖子裏掏出些錢,偷偷塞到官兵的手裏,官兵低頭一看,高興地收下了。
荀子和一見這情況,心裏稍微安穩了些,小聲說道:“軍爺不能通融一下嗎?”
“可以通融。”這官兵也微笑地對荀子和說:“馬可以放出城,人是絕對不能出去的。我看兄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把你們放出去了,縣令大人追究起來,我們的飯碗砸了不要緊,要是以軍法處置,株連到家人,我們可擔待不起。”說完,這官兵就拿着矛往一邊走了,也不搭理荀子和。
荀子和看到這官兵的背影,心裏狠狠罵道:“個鼈孫!既然不放我們出去,幹嘛收老子的錢,真他娘的貪!”如今,他也隻能在心裏罵罵過過瘾了。
荀子和轉身無精打采地朝相鶴走過去,将馬缰繩從相鶴手裏奪了過來,說道:“按照師父的話做吧。我們現在已經‘謀事在人’了,下一步就回客棧等着‘成事在天’吧。個鼈孫,真可惡!将錢收了,還是不讓出城。”
相鶴見荀子和耷拉着腦袋,也沒有辦法了,于是兩個人牽着馬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卻說義老三在君閑山待着,如今也不敢下山了,整天在山寨裏轉悠,想想被清溪先生的弟子拿走了一百金,就感覺氣不打一處來。好在文靜吃了清溪先生的藥,身體是日漸好轉了,這讓義老三頗爲高興。
文靜見義老三又在搓手踱步,微笑着走上前去,輕聲問道:“三哥,是不是因爲被雲夢山的人拿走了一百金才苦惱的?”
義老三看看文靜,微笑了一下,手一揮,“我才不是那麽小肚雞腸的人了。”
文靜看到義老三的表情,會心地笑了,擡起頭,溫柔地看着他,輕聲說道:“别裝了,我還不知道你的那點兒心思?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你們既然當初去找清溪先生,就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你也不想想,他們是清修之人,清修之人最讨厭的就是世俗的打擾,你們偏偏犯了這條忌諱。清溪先生肯舍得給咱們那麽多名貴的丹藥,就是想封住咱們以後找他的路。你可倒好,以爲人家好說話,又去找了。因此,來了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開口就是一百金,不給還不行。所以,以後可得長個教訓,反正錢已經給他們了,辦不成事,不用我們說,他們自己就沒有了面子。以清溪先生的個性,他決然不會讓我們吃虧。放心吧,半天雲裏翻筋鬥——終究要落地的。”
義老三低頭看着婀娜多姿的文靜,摸着她細膩光滑的手,又捋捋她秀美的頭發,忽然感覺眼前的這個女人居然有這麽多的心思,“文妹真是深謀遠慮啊!如果是個男兒,一定比孫子吳起都要厲害百倍,我也一定會和你拜把子做兄弟。”
文靜聽到義老三的話,笑着站起身來,“哈”,正要大笑時,忽然覺得腰疼了,忙扶住腰,義老三忙上前,“不能大笑就先别笑了,身子要緊,文妹這樣,我是最心疼的。”文靜忍不住笑道:“你呀,屎殼螂喝糖稀——嘴變甜了。我有幾斤幾兩,我自己知道。不過,禍不單行,如今君閑山被衙門打敗了,折損了不少的兄弟,我擔心别人會趁虛而入。三哥還是早做準備,将山寨的防禦工事修得更完善才好。”
義老三高興地一把摟住文靜,“文妹太過憂慮了,君閑山易守難攻。衙門多次來攻都沒有成功,無論多少人來,都被打了回去。他們要是能拿下我這山頭,哪裏還用得上偷襲那樣的下三濫手段?你就放心吧,我早已安排軍師和融兄弟去布置了。”
文靜往外推了推義老三,義老三更加摟緊了,“怎麽了?都老夫老妻了,摟一下還不行嗎?”
文靜忍着疼,“我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你摟得太疼了。”
“啊?”義老三像觸電般立即松開了,“我該死我該死!沒有弄疼你吧?”
文靜微微笑着,“雖然疼點兒,看到三哥的笑臉,我也開心。”
“哈哈!”義老三拉住文靜的手,輕輕撫摸着,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大病初愈的倦容,感歎道:“是啊!這樣靜靜看着你,我也很開心啊!真希望我們能一輩子安安穩穩地這樣互相看着,慢慢變老。”
文靜偎依在義老三懷中,故意道:“我們現在都是在刀尖兒上過日子,哪有你說得那麽美好?”
“我以前也沒有想那麽多,頭都栓在了褲腰帶上,都是混過一天是一天。剛才聽了你的話,我倒希望我們攢夠了錢就下山去,去趙國也行,去魏國也行,找個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弟兄們想去也行,不想去也行。”義老三出神地看着窗外,笑容不自覺地便綻放了起來,仿佛他已經看到了自己所描述的理想生活。
“三哥能這樣想,就太好了,山上畢竟不是長久所待之地。”文靜說道:“不過,還是先應付了目前的事兒吧。”
義老三說道:“我看清溪先生也是個吹牛皮的人,他的什麽龜孫弟子都去了幾天了,如今一點兒消息也沒有,我看也指望不上了。明天是你的生日,雖然山寨遇到了難處,但是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該慶祝還是要慶祝的。”
文靜輕輕摸着義老三的手,溫柔地說道:“什麽生日不生日的,我們能在一起,對我來說,每天都是生日。”
轉眼,第二天就到了。山寨上雖然沒有大肆慶祝,但上下也是喜氣洋洋的,一天都沉浸在歡歌笑語中。
夜色漸深,融依安忽然來報。他看到堂上隻剩義老三一個人,忍不住罵道:“龜孫,人都跑哪兒了?”
義老三本來閉着眼睛,聽到聲音,睜開了迷迷糊糊的眼睛,看到融依安,高興地說道:“兄弟,咋了?”
“寨主,後山發現一隊可疑的人。”
“後山?”義老三因爲太高興,喝了不少的酒,現在眼皮已經快擡不起來了,臉紅撲撲的,滿身的酒氣,頭腦雖然暈暈沉沉,可還沒有完全迷糊。聽到“後山”兩個字,他像被潑了一瓢涼水,頭腦清醒了一些,于是想扶着案幾坐起來,沒有想到胳膊剛支起來,就撲通又倒下了。“……他……奶……奶的……”,義老三舉着手,“娘的……不……管用?”義老三看着自己的手,正在疑問剛才爲什麽沒有扶住案幾。
融依安看到義老三這樣的狀态,知道他喝多了,于是趕緊上前,将他扶了起來。義老三用手把着案幾,才算沒有又倒下去。“後山……的路,知道的……知道的不多,這些人……來者不善……”義老三正說着,忽然想要吐的樣子,融依安趕緊拿盆子接着,但是義老三低了半天頭,就吐出兩口唾沫。
融依安看到義老三這個樣子,覺得也不用再禀報了。正在猶豫的時候,張軍師忽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融老弟,怎麽還在這裏?後山的人開始攻山了,你趕緊去那裏吧!”
融依安一聽,腳如着火,立即就站立不得了,可是手裏還扶着一灘爛泥似的義老三,“這……”融依安眼睛斜着義老三。張軍師走到前面,扶住了義老三,将融依安推在一邊,“你趕緊去吧,再晚就危險了!”
“唉!”融依安看看昏昏欲睡的義老三,急得歎了一聲,就跑出去了。張軍師本來想把義老三扶着躺下來,可是義老三忽然又想起後山的事,“我也去,後山!”兩隻手使勁抓着張軍師的胳膊,抓得生疼。張軍師看着醉醺醺的義老三,氣得真恨不得給他兩拳。
“我去……後山!”義老三反而來了勁兒,掙紮着要站起來,張軍師畢竟年歲大了點,動作有些慢。義老三氣得一下把張軍師推出好遠,張軍師因爲沒有防備,沒有想到已經醉到如此狀态的義老三還有這麽大力氣。義老三把張軍師推開了,失去了重心,一下子就從榻邊滾落到地上,頭也不知道磕在了那裏,頓時流出血來。
張軍師一看,簡直要氣死了,外面打得熱火朝天,生死存亡懸于一線,屋裏酩酊爛醉,惹是生非平添急亂。張軍師急得焦頭爛額,使勁跺了兩下腳,“哎呀!”地感歎了一聲,隻有走上前。他将義老三翻過身來,摸了摸脈,就是昏倒了,他撕下衣服上一塊布,将義老三的頭包住了。這時,他想把義老三拖到榻上去,可義老三吃得肥頭大耳,又爛醉如泥。張軍師使足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是沒有将義老三挪動。“來人!”張軍師實在沒有辦法,隻有叫人了。外面跑進來兩個山賊,開口道:“禀軍師,山門處發現有一隊人馬。”
張軍師聽到山賊的禀告,徹底坐在了地上,頓時覺得心裏冰涼冰涼的,腦子一下嗡地就大了,感覺天旋地轉,身體好像都不受自己控制了。這時,他感覺内心有一種力量立即升騰起來,形成一股巨大的漩渦,朝腦子卷來,這種力量急劇膨脹,脹得他光想大聲喊叫。他忽然扇了自己一耳光,那股強大的力量忽然就弱了下去。山賊看到張軍師像瘋了一般,吓得也不敢說話了。張軍師扇過自己之後,定了定神,聽到了義老三如雷的鼾聲,又看看周圍的情景,才想起來剛才的一幕,霍得蹦了一下,就站立了起來。“哎呀!”禀告的山賊吓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趕緊增派人手去前面抵抗,絕對不能讓那隊人馬近前。派人去後山看看融堂主那邊怎麽樣了,再請示一下融堂主。”張軍師揮着手,恨不得立即撒豆成兵。山賊領了張軍師的命令,跑了出去。張軍師回頭看看義老三,将被子拿了下來,蓋在他的身上,自己坐到旁邊看着外面影影綽綽的夜景。
張軍師在屋裏呆呆地坐着,聽着義老三有節奏的呼噜聲,看着外面無盡的黑夜,也不知道時間到底走到了哪個時辰。這時,融依安滿面血迹地了進來。
“怎麽樣了?”張軍師急忙問道。融依安兩眼瞪得溜圓,手裏提着血迹斑斑的大刀,衣服上這兒一片血迹,那兒被撒開了口子,像一個判官站在大廳中。張軍師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大步走到融依安跟前。
“奶奶的!後山的人馬被消滅了,是附近的山賊,估計聽到了什麽風聲,想要火并我們。前面山門處,從旗幟上看,像是官府的人。我他娘的就奇了怪了,那幾個雲夢山的兔崽子倒底是幫咱們,還是害咱們。他們都去了好幾天了,不僅一點兒放人的消息沒有聽到,怎麽他娘的衙門還又派兵來圍剿咱們了,還和其他山賊一起,想前後夾擊,真他娘的損!”融依安平時多少還讀點兒書,不知怎麽,今日說話這麽不注意用詞,滿嘴市井髒言。
張軍師聽到融依安的話,心裏也頓時迷霧籠罩,擔憂不禁更多了,一時愣住那裏,然後道:“對了,融兄弟,山門的官兵現在怎麽樣了?”
“他娘的正攻打山門呢!不過都是一群怕死的貨,不像後山那群玩意兒拼命。我看弟兄們還能頂得住,所以來看看大哥怎麽樣了,也請示一下。”融依安低頭看着張軍師身後的義老三,依然呼聲震天,臉上也顯出不滿來,不過倒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張軍師用手偷偷指指義老三,然後痛苦地搖了搖頭,“融兄弟先去前面督戰吧。我在這裏照顧寨主,今天發生這麽多的事,不知道明天會有怎麽樣的暴風驟雨呢!”
融依安看到愁眉苦臉的張軍師,将右手的大刀換到了左手,然後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沒事的,軍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雲夢山的兔崽子雖然是你叫來的,但都是大家同意的,如果明天大哥怪罪,有兄弟們爲你扛着!沒事兒,想開點兒,山寨就你這麽個全才的人,你再想不開了,尋死覓活,我們這些兄弟生病了,以後找誰看呢?沒事兒,像個爺們,别婆婆媽媽的。”
張軍師聽到融依安的話,心裏感覺暖洋洋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本來想說兩句,可是抽噎着也說不來了。
融依安看到張軍師這個樣子,眼睛也有點兒濕潤,“我最看不得大老爺們流淚了。好了,軍師,你在這兒守着大哥,我他娘去打死那幫吃人飯不幹人事兒的狗官兵們。”說完,融依安将左手的大刀又換到了右手,大步走出了大廳,消失在張軍師模糊的視線中,消失在無限的夜色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