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淇道:“反正已然如此了。再說,我們的目的是見縣令,欺騙是情非得已,他一個堂堂的縣令大人,不會與我們這些小輩一般見識的,而且我們看起來也不像普通的百姓,又有厚禮做退路。”
蘇名遠聽完後,看看雲淇得意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點着他,“真有你的,看着你挺忠厚的,原來也是熊瞎子裝壽星——面善心不善。”
聽到蘇名遠這樣說自己,雲淇覺得有點兒委屈,忙解釋道:“你今天見到的我,絕對不是平常的我,我平時絕對不會這麽撒謊,甚至一點兒假話也不會說。今天是被逼到這個份兒上了,實在無計可施,隻好出此下策。如果你有好的辦法,我們還用這麽費事嗎?”
蘇名遠也不争辯,看着雲淇,然後搖了搖頭,歎道:“希望等會兒别隔着門縫瞧王八——原(圓)形畢露吧。”
“哈……”雲淇剛想大聲笑出來,忽然看到蘇名遠警覺的眼神,忙捂上嘴,然後偷偷笑道:“五哥從哪裏聽說這麽多的歇後語,還怪有意思了。”
“噓!”蘇名遠輕聲道:“有人來了。”
兩人的話音剛落不久,關今忠就笑嘻嘻地進來了。關今忠見到雲淇,笑呵呵地點頭哈腰道:“兩位少爺,縣令大人已經在客廳等你們了。大人聽說是邬家的親戚,高興得很呐,讓我千萬不要怠慢了。你們趕緊随我來吧。”
雲淇偷偷看了一眼蘇名遠,以慶祝他們謊言的成功。然後兩個人就跟着關今忠穿宅過院地朝客廳走去。
一邊走,雲淇一邊忍不住在心裏感歎:“什麽清廉縣令,這麽大的宅子,那得幾百年的俸祿才能買得起啊!不過,興許就像二哥說的,這是個喜歡晚上收禮的主兒。”
雖然黑咕隆咚,看得并不分明,蘇名遠心裏卻喟歎不已:“好家夥!這麽大的宅子,居然才是個縣令大人的,那朝中大臣豈不是住得更豪奢了嗎?看來,大丈夫不拼力掙出些富貴,真是枉活一世啊!”
“大叔,這是大人的宅子?”蘇名遠實在好奇。
關今忠小聲道:“這是大人剛買的,比起其他官員,這宅子夠小了。大人怕招搖,所以才這麽清苦,也是難得一見的好官啊!”
“天呐!”蘇名遠心裏吃驚道:“我不是聽錯了吧,就這還叫小呢?一個區區的縣令,俸祿才能有多少,居然能買下這麽大的宅子。看來,要想成爲人上人,必須當官。”想到這兒,蘇名遠忍不住又欣羨地看了看周圍,還是一片黑蒙蒙的,什麽也看不清,可是他心裏頓時亮堂了起來。
蘇名遠正思索間,就到了大廳門口。
“二位少爺先在這兒呆着,小的先去通報一下。”關今忠對雲淇道。
這時,屋裏傳來了聲音:“老關,是兩位少爺到了嗎?”
關今忠一聽,忙走到門口,低頭道:“回老爺,是兩位少爺到了!”
縣令郁時功這時笑盈盈地一邊走一邊說:“還不趕快讓兩位少爺進來,外面天涼,再涼着了。”
關今忠扭頭谄笑道:“兩位少爺請吧。”
還未見人,蘇名遠就聽到郁時功熱情的聲音,心裏越發覺得忐忑。雲淇這時拉着蘇名遠進了大廳,正迎面碰上了郁時功。
郁時功極快地打量了一下雲淇和蘇名遠,見他二人穿戴不凡,相貌堂堂,英氣勃發,舉止大方,分明有貴族氣息,顯然是人中龍鳳。他驚喜交集地擺手道:“老關,趕快把陛下欽賜的貢茶拿出來,招待貴客!”說着,他笑眯眯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雲淇的手,拉着就往屋裏走。
關今忠領命高興地下去泡茶了。
“兩位賢侄,深夜來此,不知所爲何事?敢問邬兄最近一切可好啊?”
蘇名遠跟在雲淇的後面,臉上雖然還有笑容,心裏卻緊張極了。
雲淇聽到郁時功的問話,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這動作頓時把蘇名遠也吓傻了。郁時功更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他趕緊拉住雲淇,雲淇卻使勁兒跪着。
“大人請恕在下無罪,在下方敢起身。”雲淇跪在地上,深深低着頭。蘇名遠見狀,也急忙跪了下來。
郁時功又看了看雲淇和蘇名遠兩個人的穿着和神态,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的确像是大戶人家的少爺,他隻當是雲淇在家惹了禍,或許來這裏避避的。于是,郁時功裝作滿不在意地勸道:“賢侄客氣了,什麽罪不罪的。起來吧,我恕你無罪。”
雲淇聽到這話,才站了起來,左右看看,大廳裏就他們三個人,于是鄭重地輕輕說道:“大人,說實話,我們不是邬家的親戚。”
“什麽!”郁時功剛才還是唯恐照顧不周的笑容,此時驚訝了一下,笑容頓時全散了。蘇名遠剛站起來,一聽這語氣,又看到郁時功滿臉嚴懲不貸的怒容,頓時便傻眼了。
郁時功本來火氣都已經上來了,可是看看蘇名遠還鎮定從容地站在那裏,自己也平靜了下來,還是微笑着說:“是不是做了什麽錯事,不敢回家,所以來我這裏避避?”
蘇名遠一看郁時功誤會得越來越深了,擔心等會兒他知道真相後惱羞成怒,那就什麽事情也辦不成了,不僅辦不成,說不定還會有意想不到的麻煩。于是,蘇名遠趕緊跪了下來,“大人,我們不是存心欺騙您,是實在有事相求,可白天連大人的面都見不成,實在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況且大人剛才已經說恕我們無罪了,總不能在我們這些晚生面前言而無信吧?您掌管一縣之大政,言出法随,一言九鼎,百姓皆知大人之英明,望大人莫要與我們一般見識,切莫動氣。”
郁時功看看蘇名遠和雲淇,完全知道了這實在是假冒的親戚,早已怒不可遏。可是,他努力忍着怒火,佯裝從容道:“起來吧。既然大半夜的跑過來,又不擇手段地想要見本官,想必也是有事。本官身爲一縣之父母官,理當爲百姓做主,何況二位看起來像是讀書明理的人,一定能分清輕重緩急。本大人不怪罪,起來說話吧,不過要簡單明了,宵禁的時間也快到了。”
蘇名遠看到郁時功消了氣,于是站了起來,抱拳道:“大人處處以忠君爲心,時時以百姓爲念,公正廉明,宵衣旰食,大家都說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竟能遇見大人這樣的好官。”
“你們趕緊說事吧。”郁時功胸中的怒火,此刻正在熊熊燃燒着。
“小人聽說昨晚衙門出兵蕩平了君閑山?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蘇名遠一邊說,一邊暗暗觀察着郁時功的表情。
郁時功聽到“君閑山”三個字,心裏一咯噔,威嚴道:“你們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不該問的不要問,我能留你們說幾句話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你們可不要得寸進尺,太不像話!”
雲淇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輕輕放在案幾上,笑着打拱道:“這是我們的一點兒心意,不成敬意,還望大人笑納。”
郁時功走到案幾旁,伸手打開了布包,隻見白光耀眼,光澤喜人,原來是隻白璧,成色還不錯,這可是久違的東西,内心忍不住的歡喜頓時蓋過了怒氣。可是,他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将布包又包好了,輕蔑道:“看你們挺年輕的,想不到辦起事來還挺老道。你們今晚究竟來幹什麽,趕快說,本官沒這麽多閑功夫陪你們嚼舌頭。”
蘇名遠一聽這樣的話,趕緊跪倒在地,“大人務必高擡貴手。小人有幾個親戚不知死活,竟然糊塗得被君閑山的山賊蠱惑了去,不幸昨晚被大人抓了來。他們本都是安善良民,都是一時犯渾,才誤入歧途,大人身爲一縣之父母官,明察秋毫,希望可以饒恕這幾個不懂事的鄉野村夫。我們在這裏向大人謝罪了。”說完,蘇名遠磕起頭來。雲淇也跟着跪下了。
“老爺!茶來了。”這時,關今忠神采奕奕地端着茶壺進來了,看到雲淇和蘇名遠跪在了地上,忽然感到氣氛不對。他偷偷地看看郁時功,不看不要緊,這一看,縣令大人兩隻眼睛瞪得快要噴出火的樣子,吓得他心跳猛然加快,差點兒把茶壺摔在地上。
“下去吧!”郁時功牙縫裏擠出來這三個字。關今忠像得了特赦的命令,趕緊退出了大廳。
郁時功瞟瞟桌子上的布包,再看看跪在地上的蘇名遠和雲淇,再想想牢裏剛抓回來的山賊,再想想本地大戶給他的承諾,他下了決心。“你們起來吧,本官看你們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也不想爲難你們。若是其他的事情,說不定本官還可以通融一下,隻是這些山賊乃是縣裏大戶和百姓的仇家。即使本官同意放了,他們也不同意,本官如果把縣裏的大戶都惹了,把百姓都惹了,那這縣衙裏的人靠誰養活啊?”說着,郁時功把布包拿在手裏,遞給了蘇名遠。
蘇名遠一看這招不行,于是說道:“大人自然深謀遠慮,考慮的極是。可是這君閑山乃在衛趙交界的地方,趙國一直是攻我之心不死。俗話說‘賊是小人,智過君子’,那些山賊可都是大字不識的村野匹夫。他們沒有讀過書,也不知道什麽忠孝節義,誰能給他們利益,他們就聽誰的話。我聽說前幾任的縣令在時,君閑山都平平靜靜,偶爾下山,也不騷擾百姓。不知大人可曾記得,楚國邊界的少女與吳國邊境的女子争着采桑葉,兩家怒而互相殘殺,兩國邊境長官知道後,也大爲惱怒進而互相攻打,楚國掃蕩了吳國的邊境村莊。吳王惱怒,于是出兵攻打楚國,占領了兩個城鎮才善罷甘休。至此,吳楚成爲世仇,這才有了之後的吳王阖闾滅楚,伍子胥鞭平王屍的事情。吳楚都是大國,爲了幾片桑葉都能打起來,如今君閑山不是也在兩國邊境上嗎?幾十條人命總比幾片桑葉要貴重千萬倍,況且趙國剛剛攻打我衛國,我衛國雖然獲勝,但如果沒有齊國援助,恐怕是兇多吉少。且趙國日益強大,這終非我衛國之福,我們躲避趙國還唯恐不及,若那些山賊爲了眼前利益倒向趙國,不知朝歌将處于何地?”
郁時功聽到蘇名遠的話,着實驚訝了一番,他實在沒有看出這個年輕人居然有這樣的見識。他頓時沉默不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