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倒是問到了一些情況。”相鶴一邊晃着腦袋,一邊道:“聽說這裏剛換了縣令,‘新官上任三把火’,所以就想燒一燒君閑山。”
蘇名遠坐下來,唉聲歎氣地說道:“人常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衙門口的人倒是挺好說話的,給他們塞些錢,就進去禀報了。可是我們沒有名帖,那個新來的縣令連見都不見我們。後來我們想塞再多的錢給衙門的人,讓人家再通禀一聲,人家連我們的錢都不收了,說是被新來的縣令發現了,要挨闆子的。他們看我們初來乍到,似乎不清楚這縣裏的事,就多給我們說了兩句,說這個新來的縣令,标榜自己廉潔奉公,兩袖清風,連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給擺的接風宴,他都沒有去。說是怕吃了人家的東西,将來就不能爲百姓實心辦事了,簡直都快油鹽不進了。他這次抓了君閑山不少的盜賊,聽說正準備邀功請賞呢!”
“個鼈孫,這世道還有清官嗎?哪有貓不吃腥的,一定是他跟我們不熟悉,這錢不敢收而已。”荀子和皺着眉頭,微微點了點頭。
蘇名遠看雲淇面帶微笑,問道:“你們那邊怎麽樣了?”
“哈哈哈!”荀子和忽然大笑了起來,倒把三人都笑蒙了。
“二哥,你該不是得病了吧?我們都山窮水盡了,你怎麽還能這麽爽朗地笑出來呢?”相鶴不解地看着荀子和,并伸出手想去摸荀子和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發燒了。荀子和拽住相鶴的手,把自己的頭伸過去,讓相鶴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額頭上,“怎麽樣?我沒有發燒吧?”
蘇名遠笑着說道:“三哥也太當真了,二哥從來都是這樣的脾氣,真有病了,肯定臉哭喪得比誰都難看。一定是他們進行的很順利,所以忍不住滿肚子的興奮。”
荀子和勾過蘇名遠的肩膀,笑着說:“五弟五弟,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啥也瞞不過你的小眼睛。”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說正事要緊。”相鶴這時也來了興緻。
雲淇于是将白天遇到小偷之後一系列的事情都告訴了蘇名遠和相鶴。相鶴隻聽得目瞪口呆,聽完之後,頗爲欽佩地看着雲淇,禁不住搖頭道:“你真是太神了,怎麽連乞丐的暗号都知道?居然還和人家稱兄道弟的,太不可思議了。”
“看來這次如果你不下山的話,我們現在估計還墨汁刷牆壁——一抹黑了!看來師父真是料事如神,我們還是太嫩了。”蘇名遠深深地感歎道。他原來也覺得自己在山上學的内容已經不少了,而且有時還覺得師父啰嗦了一些。君閑山上戲弄義老三,讓他覺得遊刃有餘,想着山下的事情也不會多麽難辦。但是,今天下午的經曆,以及剛才聽到雲淇的講述,他才發現自己原來學藝未精就自以爲是,與師父的差别何止千萬裏。想到這兒,他的心裏頓時平靜了許多。
“這個新來的縣令雖然标榜自己清廉公正,但是如今官場上貪污平常,賄賂成風,白沙在涅,與之俱黑,我就不相信能有獨善其身的人。如果他自己清廉,那豈不是襯托得其他官員都是貪官?他這個清官本身不就是另類,與整個官場格格不入了嗎?其他的官員怎麽能饒得了他,不排擠他才怪呢!”荀子和通過今天下午的事情,也領會了不少的常識。
相鶴想了想荀子和的話,點頭道:“這話說的有理。或許是白天我們去,太光明正大了,縣令大人不好直接收,所以才不見我們。換做是我們,白天似乎确實沒有晚上收禮方便。”
“對!”蘇名遠深以爲然地點頭道:“天黑敬仙人——心到神知。”
荀子和聽到這裏,從懷中拿出兩個布包,遞給了相鶴,“我和雲淇都已經把東西準備好了。我和三弟去縣尉吉率家,雲淇和五弟去縣令郁時功家,我們分頭行動,等會兒還在客棧彙合,有問題嗎?”
“還沒去了,咋知道有問題沒有?”蘇名遠道:“再說了,有沒有問題,還不都得去?”
雲淇這時提醒道:“大家務必要在宵禁之前趕回來,否則被巡夜的碰到,節外生枝,就麻煩了。”
四個人互相點了點頭,将布包裝好就出發了。
街上此時倒是很安靜,兩邊居民家的燈火流到街上,照得朦朦胧胧的,與遠處剛起的星光交相輝映。偶爾傳來的蟲鳴,提示着甯靜的黑夜已經籠罩了這座古城。
蘇名遠和雲淇來到了縣令大人家,敲開了門,裏面探出一個頭來,“這麽晚了,你們找誰?”
雲淇笑臉相迎,抱拳道:“大叔行個方便,我們找縣令大人有要事禀告。”說着,他一隻手往前伸了伸,手中是明晃晃的錢。開門的人看到雲淇手中亮閃閃的,眼睛也跟着亮閃閃的,這光亮分明十分的熟悉。那人又打量了一下蘇名遠和雲淇,見二人面善,穿着也不一般,厲聲道:“兩位把這裏當什麽地方了,以爲拿着幾個錢就了不起嗎?要是沒有其他事,就請回吧。”
雲淇一聽這話,登時愣住了。蘇名遠趕緊将雲淇的手按下去,賠笑道:“大叔莫要生氣,是我們不懂事,是我們不懂事。”雲淇忙将錢收了起來,作揖道:“晚輩無知,冒犯了大叔,還請見諒。”
那人這時打開門,“老爺最是清正廉明,因此對我們這些下人也要求極其嚴格,我如果收了你的錢,豈不是壞了大人的名聲?”
雲淇和蘇名遠一邊賠不是一邊進了門。
“煩勞大叔通禀一聲,我們找縣令有要事!”蘇名遠抱拳施禮。
那人不情願道:“縣令大人公務繁忙,怕是沒有閑暇見兩位。”
雲淇這時就把錢往門房的手裏塞,“這是晚輩們的一點兒心意,大叔務必收下。”
門房忙将雲淇的手推到一邊,嚴肅道:“這是幹什麽?我剛才不是說了,大人清正廉明,我雖然是個下人,也不能壞了大人的名聲。”
雲淇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晚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叔見諒。”
“這麽晚了,縣令不一定見你們。”門房有點兒猶豫,他看看蘇名遠和雲淇,像兩個白面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于是說道:“要不你們進來,到我屋裏說,站在這大門口,不方便。”
雲淇和蘇名遠聽到這樣的話,相視一笑,有點兒喜出望外,于是跟着那人進去了。到了那人的屋裏,雲淇問道:“不知大叔如何稱呼?”
“我嘛,關今忠,一般人都喊我老關。”關今忠讓雲淇和蘇名遠坐下後,接着說:“我看兩位也像這世面上的人,而且看你們不像一般人家的,所以才把你們叫了進來,如果是其他人,我早關門把他們打發了。兩位有所不知,我們這個縣令大人,才來到貴地,所以一直閉門謝客,生怕有人托請送禮,壞了他一世的英明。我也隻是個下人,不好把登門拜訪的人都得罪了,但是也不敢直接就去通報,兩位見諒就是了。”
蘇名遠聽到這裏,心裏有些失望了。雲淇忽然多問了一句:“不知貴老爺與朝中哪位大人關系要好呢?”
關今忠聽到雲淇這樣問,小聲說道:“不瞞你們說,我們大人是當今朝中韋大人的門人。”
雲淇一聽這話,心裏頓時一咯噔,追問道:“可是韋慕尊韋大人?”關今忠微笑着點點頭,一副很自豪的模樣,仿佛這韋大人就是他的親戚。雲淇這時心裏松了一口氣。
蘇名遠看着他們兩個人的對話,自己一句也插不上嘴,心裏多少有些不滿意,雲淇上山才兩天不到的功夫,如今就被清溪先生派下山來,委以重任,而且目前爲止,消息都是他打探來了。想到這兒,蘇名遠忽然覺得有些失落。
“關大叔,”說着,雲淇又拿出些錢,塞到關今忠的手裏。關今忠此時眼睛眯縫着,眼角的皺紋向外擴散着,大嘴裂開了,露出黃黃的牙齒,臉頰的肉胖嘟嘟的。他激動地笑容都沒有地方放了,可是卻半推半就,“這是幹什麽。我平白無故受你們這麽多好處,也沒有辦一件事,這實在不合适,傳出去,人家會說我見錢眼開的。要是讓老爺知道了,還不知道該怎麽處罰我了。”
雲淇把關今忠的手掰開,把錢按在了他的手上,爽朗地說:“您老就安安心心地拿着,我保證不會給您找一丁點兒的麻煩。”
關今忠眼睛盯着錢,心裏卻猶豫着,手微微想要合攏,雲淇這時小聲說道:“我們自然是有事要求大叔辦的。麻煩您去通報一下,就說我們是鄰縣邬遠焜家的親戚,說不定大人就肯見我們了。”
“鄰縣邬遠焜?”關今忠吃驚不小,一時愣住了,“那不是高文逖大人的妹夫嗎?原來你們是他家的親戚?”雲淇笑着點了點頭,關今忠再看看蘇名遠,蘇名遠正在胡思亂想,雲淇偷偷搗了一下他。蘇名遠回過神來,看到雲淇一直給他使眼色,也趕緊點了點頭。關今忠一見如此,趕緊把剛才收的錢都拿了出來,然後就去掰雲淇的手,“你們既然是高大人的親戚,這些錢,小人是斷然不敢收的,恐怕老爺知道了,我的手都要被打斷的。”
蘇名遠看到關今忠的動作和表情,更是一頭霧水了,剛才還顯擺得像個大爺的樣子,如今怎麽忽然就成了“小人”了。再看看雲淇從容鎮定的笑容,蘇名遠越發覺得自己站在這裏似乎有點兒多餘了。
雲淇把錢使勁兒按在關今忠的手裏,“大叔如果這樣,就是瞧不起在下了。親戚是親戚,幫忙是幫忙,這事兒我們不說,您不說,誰會知道?再者說,我們也确實需要大叔幫忙嘛。您要再是推脫,就真是把我們當外人了。”
關今忠看到雲淇滿臉的笑容,倒真是藹然可親,于是把錢收了回去,“兩位少爺真是心善,對我們這些下人都這麽體諒。您二位在這兒稍等一會兒,我這就去禀告。”說完,關今忠高興地出去了。
“你剛才說是誰的親戚?”蘇名遠小聲問雲淇,他不知道雲淇是不是真的有這門親戚,如果真有的話,從關今忠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來,這門親戚的門路絕對夠硬。
雲淇附到蘇名遠的耳邊,“我都是騙他的。我們現在連縣令的面都見不到,空有一肚子的謀略也發揮不了一點兒作用,所以,我們先要見到縣令,再見機行事。”
“啊?”蘇名遠大吃一驚,禁不住問道:“這可比不得君閑山,要是被縣令識破了怎麽辦?豈不是自尋死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