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師一看清溪先生坐在上面,也顧不得自己狼狽的樣子,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了,凄慘地求道:“請先生務必救我弟兄們的性命!我是君閑山的張軍師,昨晚寨主從先生這裏返回途中,遇到官兵埋伏,折損了大半的弟兄,活着的如今都關在大牢中了。我們知道先生有通天的本領,所以這才厚着臉皮來求先生。希望先生發發慈悲,解救我君閑山一幹人等。他們也都是良善人家,實在活不下去了才落草的,如今被官府抓住,肯定要殺頭了。”
清溪先生看到張軍師說的聲淚俱下,問道:“你說自君閑山而來,有何憑證?”
“在我袖子裏呢!在我袖子裏呢!”張軍師趕緊掏掏左邊的袖子,不料抓出了一把土,随即扔到了地上,然後他又去掏右邊的袖子,這才拿出一個盒子,捧在了手裏。相鶴将盒子遞給了清溪先生。清溪先生一看,正是“九天回塵丸”的藥盒,于是輕輕放到了案幾上,不動聲色地向衆弟子擺擺手,衆弟子領命出去了。
“我是個清修之人,不與山下的官府打交道,如何去解救你們的人?”清溪先生微笑地看着張軍師,輕輕說道。
張軍師看看左右沒有人,小聲說:“被抓去的兄弟們太多,一時都救出來也不可能,望先生打聽一下寨中的幾位大哥可還健在,尤其是有一位雷均富。這些人與寨主關系甚好,情如兄弟,不知道先生能否幫我們這個忙。事成之後,自然少不了答謝先生。”
“哈哈哈!我倒不在意你們的答謝,隻是你們是因爲來雲夢山才遭的伏擊,我心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我盡力而爲吧,如果人救不出來,希望你們千萬莫要怪罪,你也知道,官場從來都比戰場還要風雲詭谲,我因此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清溪先生捋着胡須,在想着事情。
張軍師見清溪先生點頭了,忙又跪在地上,“先生大恩,我們君閑山的弟兄們誓死難忘,先生今後若有何要求,我們君閑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會幫先生辦成。此事成與不成,我們都欠先生一個人情。”
清溪先生點了點頭,“你去把我的徒弟們都叫過來,你在外面候着吧。”張軍師聽到後,出去了。
張軍師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先生讓你們都進去呢!”衆弟子領了命,都進了居實廳。
見到弟子們都進來了,清溪先生說道:“大概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君閑山雖是綠林好漢的所在,可人家畢竟是從我聞道莊出去後,在山腳下遭到埋伏的,如今被官府鎖拿了一些人,我們不好袖手旁觀。你們在我這裏學藝這麽久,都還是流于書卷,并沒有真正實踐。所以,這次爲師決定派幾個弟子下山,看看你們到底用心學到了什麽程度,以後下山,能不能讓我放心。荀子和是本地人,相鶴老成持重,蘇名遠學的是‘遊學’,審時度勢,遊說諸侯,爲天下人謀福祉,乃是遊學的宗旨。雲淇雖然剛上山,在朝歌也有諸多經曆。所以,這次你們四個下山,互相要有個照應。事不宜遲,吃過早飯收拾一下,即刻下山。”
“是,師父!”荀子和、相鶴、蘇名遠、雲淇施禮接受了任務。
荀子和、相鶴、蘇名遠、雲淇四人吃過飯後,按照清溪先生的囑咐,到貴道院收拾了行裝,才領着張軍師出了聞道莊,進了飛箝陣。張軍師探陣時,将馬拴在了陣前。五個人出得陣來,馬依然在。
“軍師既是騎馬而來,爲什麽不把馬牽到莊裏呢?”相鶴微笑地看着張軍師。
張軍師想起進莊的尴尬,哪裏還敢牽馬進去,也微笑着說道:“真出乎我意料,馬居然沒有丢。看來尊師真是德高望重,深受百姓愛戴啊!”
“你們不偷馬,馬自然安然無事了。”荀子和立即接了上來。
張軍師一聽,心裏便有些氣,但還是強顔歡笑道:“我們也不是誰都考慮的,盜亦有道!不過……”張軍師看了看荀子和盛氣淩人的姿态,又看了看他們牽的馬,由不住啧啧稱羨道:“我這馬一看也就是下等貨,根本賣不上價錢,吃肉都嫌塞牙,跟幾位的馬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别。”說着,張軍師目不轉睛地盯着四人的馬。
“那是……”荀子和一聽這話,立即來了興緻,更加得意起來,正準備長篇大論炫耀的時候,看到了蘇名遠使的眼色,相鶴這時又在旁邊偷偷使勁兒拽了拽他的衣袖。荀子和忽然覺察出不對,轉而笑着說:“比你的好一些,但也是‘棋逢對手,将遇良才’。”
張軍師不屑地笑起來,“這話你蒙别人行,蒙我可不行,我可不是當一個空頭的軍師。你們覺得這四匹馬的來曆我不清楚嗎?”
荀子和看了看蘇名遠和相鶴,蘇名遠點了點頭,相鶴微微笑着。于是,荀子和故意使勁兒一抱拳,道:“願聞其詳。”
張軍師這時自信不疑地笑着說道:“尊師清溪先生平生也很喜歡馬,其中有五匹是百裏挑一的,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氣,人稱‘五行馬’。”說着,張軍師走到荀子和身邊,指着他的馬,“這匹叫青風千裏骢,乃尊師自東方得到,五行中東方屬木,青色,故起名青風,也比喻馬像風一樣快。”他指指相鶴的馬,“這匹是流星赤霞駒,來自南方,屬火,所以叫赤霞,這匹馬脾氣也急躁些,流星是說馬的速度快過流星。”他看看蘇名遠的馬,“這匹喚作踏雪無痕駿,來自西方,屬金,白色,故以踏雪無痕形容其速度極快。”最後,他笑着看看雲淇,“這位小兄弟騎的是踢雲烏骓馬,來自北方,屬水,黑色,此馬通體像黑綢緞一樣油光發亮,唯有四隻蹄子白得賽雪,所以叫踢雲烏骓。”
張軍師說完後,笑着回到自己的馬前,“你們還有一匹馬,黃風透骨龍。這黃風透骨龍也是馬名,俗名黃骠馬,因爲它即使吃飽了草料,肋條也顯露在外,所以才有‘透骨龍’的别名,乃是難得一遇的寶馬良駒。”
四人聽後,都驚訝不已,目瞪口呆地看着張軍師。尤其雲淇,他不知道自己騎的馬原來這麽厲害,頓時感到清溪先生更加神奇了。
荀子和心悅誠服地抱拳道:“先前多有得罪,還望軍師見諒。”
張軍師笑着按下了荀子和的拳頭,“沒什麽。人的本事又沒有寫在臉上,所以才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你們下山了,更要注意察言觀色。”
荀子和不好意思地笑着,“謝謝軍師提醒了。”
蘇名遠笑着抱拳道:“張軍師果然見識不凡,一眼就看出這馬的名堂,晚輩們實在佩服!”
張軍師遺憾地搖搖頭,像是在自言自語般說道:“隻恨我早生了十幾年,不然的話,一定會上雲夢山和你們一道向清溪先生學藝,這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呢!真是‘一旦上山落草,終生矮人三分’。唉!已然如此了,不提也罷。我們還是走吧。”
五人從昨晚義老三遭埋伏的地方路過,的确還能看見地上血迹斑斑,看來戰鬥是比較激烈。張軍師見得此景,喟歎不已。五人緊趕慢趕,終于到了君閑山。
義老三坐在大廳,已在等候了。看見張軍師帶着四個年輕人來了,他坐在原處,抱拳冷笑道:“張軍師果然好本事,去了這麽長時間,居然一下子搬來了這麽多能人異士。我們兄弟可算是有救了。”
荀子和看到義老三穩坐在上面,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心中就有了些厭煩,也開始怨師父多事了。雲淇這時倒是一副萬事不關心的從容。蘇名遠沒有說話,臉上雖然有微笑,可這微笑中明顯帶着鄙夷。相鶴隻是微笑。
張軍師看到剛進門,雙方就僵持在這裏,不要談救人了,一個個眼神冷似寒光,利似飛箭,大廳裏立即升騰起仿佛要開打的氣氛。
“寨主!這是清溪先生派來解救落難弟兄的四位高徒。”張軍師實在不想看到這種尴尬的局面,可總得把人介紹了。
蘇名遠看看義老三,雖然心裏十分看不起他,但是忽然想通了,臉上鄙夷的神情也沒有了,倒是一副滿面春風的樣子。他笑着走上前去,向義老三施禮道:“寨主見來人不是家師清溪先生,想必有些大大的失望。常言道‘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我師兄弟四人的确年輕,說實話,我們平時隻是在山上跟随家師學藝,還沒有下山實踐過自己的理論。不要說寨主對我們沒有底,我們自己也對自己的能力有很大的懷疑。”
蘇名遠說到這裏,故意頓了一頓。他擡頭看了看義老三,義老三方才的确是看不起這四個面如傅粉的年輕人,尤其聽到蘇名遠挑釁一樣的話,心中忽然燃起了無名之火。想想自己好歹也是一寨之主,又是自己派人去請人家,居然受了這樣的戲弄,好似打架時,狠狠一拳,忽然打偏了,人沒打着,腰卻閃着了,簡直生氣恥辱之極。他使勁兒喘着粗氣,緊緊咬着牙,看着堂上衆多的兄弟,隻有努力克制着自己,終于沒有破口大罵。
蘇名遠看到義老三的表情,心中倒是輕視地笑了笑,繼續說道:“但是,家師對我們放心!家師之所以自己不下山,而讓我們下山,就是覺得我們一定能順利完成任務,将貴寨的英雄從危難中解救出來。不然的話,家師這樣具有通天徹地之能的高人,怎麽會輕易把這麽重要的差事交給我們這幾個看起來其貌不揚的毛孩子呢?如果差事辦不成,家師不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自己壞自己的名聲嗎?俗話說:‘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家師信誓旦旦地答應貴寨救人,如果救不出,那雲夢山今後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家師的臉面又将放在哪裏?我諸多的師兄弟還會不會跟随先生學習,聞道莊還會不會存在了?”
義老三聽到蘇名遠這樣說,心中的怒火才慢慢小了。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家師既然派我們下山,自有他的道理。況且人的才能難道是從年齡上就可以看出來的嗎?山下那麽多白發蒼蒼的老者,不知比我們年長多少,寨主何不去請他們幫忙呢?”蘇名遠說到這裏,又故意頓了頓。義老三本來心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是聽到蘇名遠最後這幾句話,心中立即覺得很不爽快,看着眼前這個紅口白牙弱不禁風的小夥子,以爲是個木讷的人,沒有想到說起話來,真是巧舌如簧,若不是看在他是清溪先生弟子的份上,義老三早已破口大罵,或者動起手來,打蘇名遠一個皮開肉綻。
張軍師聽着蘇名遠的話,心裏也是忽上忽下的,額頭已經吓出了冷汗,他沒有想到這個蘇名遠見到義老三,見到山寨這麽多的人,這麽大的場面,不禁不膽怯,反而敢給寨主難堪。實在是膽大妄爲,想要阻止,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于是隻好提心吊膽地在旁邊站着。
寨中的兄弟看着義老三強壓着怒火,也都在爲蘇名遠捏一把汗,因爲按照慣例,他現在壓制一分,報複的時候會還十分。因此,山寨上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和義老三說話。他們一則佩服蘇名遠的膽量,二則佩服蘇名遠的口才,三則也佩服義老三今天居然也學會忍了,還是在一個他極其輕視的年輕人面前。
蘇名遠掃視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說:“寨主既然派軍師前往雲夢山與家師相商救人事宜,必定想事情成功,而不是頭腦一熱,臨時做出的決定。寨主在江湖上也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做事雷厲風行,講話一諾千金,爲人光明磊落,處事豪爽坦誠,雖在山上,卻始終想着寨中諸位兄弟的今後,想着諸位兄弟的家人,想着更多命運相似相同受苦受難的人。因此,寨主才豎起替天行道的大旗,劫富濟貧,除暴安良。山下貪官污吏提起寨主,雖然咬牙切齒,但山下百姓提起寨主,誰不拍手稱贊?如今寨中有弟兄身陷危難,寨主自然心急如焚,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換來弟兄們的命。這份坦率,誰人不喜歡,誰人不欽佩,誰人不願追随?君閑山如何發揚光大的,不正因爲寨主俠肝義膽,救人于苦難之中嗎?因此,家師知道寨主視兄弟如手足,救人心切,被寨主的豪氣幹雲所感動,這才派我等下山。”
蘇名遠這一番話,隻聽得義老三興緻高昂,紅光滿面,得意洋洋,笑容不由自主地就綻放了。寨中的兄弟聽着,也都精神抖擻,仿佛這裏不是山寨,而是富麗堂皇的宮殿,仿佛現在不是商讨救人,而是已經打下了江山在論功行賞。
荀子和在旁邊,也暗暗佩服蘇名遠的口才。雲淇更是開了眼界,對蘇名遠有了深刻的認識。相鶴也高興地不斷微微點着頭。
看到義老三漸趨高興的表情,張軍師緊張的心情也慢慢舒緩開來。
蘇名遠看了看義老三,接着說:“人常說‘火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此次下山營救衆位英雄,自然少不了破費。希望寨主慷慨解囊,以助我等早日成功!讓兄弟們知道寨主的一片深情厚誼,更希望大家早日團聚,以開創更大的事業!”
義老三聽着蘇名遠這段話,居然還要出錢,剛才積攢下來的欣喜,頓時都沒有了。
“怎麽,還要錢?”義老三雖然不願意,可是剛才蘇名遠已經把他捧到了天上,高度一旦被捧上去,想要下來,就不是那麽容易了。他看了看堂上的兄弟,一個個都是非常期待的目光,于是不得不問:“需要多少錢?”
“一百五十金!”蘇名遠站直了身子,斬釘截鐵地說道,這聲音雖然不算很大,但卻震響在大廳中諸位英雄的心裏。
“什麽!”義老三簡直覺得不可思議,騰得便站了起來,脖子上的青筋都起來了,兩隻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他指着蘇名遠怒吼道:“娘的!要這麽多錢?你們簡直就是搶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