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師看看屋子裏人太多,揮揮手,其他人都出去了,隻剩下了融依安。張軍師見沒有了外人,才小聲對義老三說:“我們整天打打殺殺的,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無事還好,受了傷,誰不需要這些靈丹妙藥。本來,清溪先生把這些丹藥給了我們就已經犯了恒無派的規矩,他怎麽敢明着說呢?而且,這丹藥極其難得,是吊命用的,就這麽幾顆,我們又有這麽多弟兄,如果他們有個災難,大哥說,給他們吃不吃?”
義老三聽着張軍師的分析,摸了摸自己的頭,“是他娘的這個道理,那照你這麽說,這清溪先生倒是二寨主的救命恩人了?”
“那清溪先生是清修之人,一心想遠離人間是非,我們如今受了他如此大的好處,今後還怎麽好意思跟人家過不去呢?”融依安說道。
“娘的!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義老三點了點頭。
義老三見文靜沒有事了,派人把文靜擡到卧室躺着了,然後他把和文靜一起來的人叫了進來,“二寨主怎麽會傷成這樣?”
義老三剛才太在意文靜,根本沒有注意到跟着文靜的兩個人也受了重傷,張軍師在給文靜看病,他們兩個也隻好忍着。如今義老三叫他們問話,他們才互相攙扶着走了進來。義老三一看兩人傷成如此,又是跟随文靜一起來的,大發慈悲道:“把清溪先生先生給的‘身輕昭若丹’給兩個兄弟服一顆。”
兩個人聽到,涕淚橫流地順勢跪在了地上,一同喊道:“謝寨主!”
張軍師本想攔住義老三,但是已經晚了。無奈,他隻好取出一粒丹藥,準備撚碎了放到水裏,勻成兩杯,讓二人服下。
“一人一顆!”義老三沖着張軍師大聲道。張軍師雖然已經有些生氣,但卻沒有表露出來,他猶豫了一下,隻好又取出一粒丹藥,将兩粒藥給了跪下的兩個人。
兩人接住丹藥,朝義老三磕了個頭,猛地将藥填到嘴裏,使勁兒一咽,吞下去了。
融依安将文靜安置好了,這時來到大廳看事情的發展。
義老三見了融依安,急忙問道:“二寨主怎麽樣了?”
“我看二寨主的臉色已經有些紅潤,而且氣息也正常了,傷口的血都已經止住不流了,也已經包紮好了。”
義老三聽了融依安的話,心裏的石頭算是落了地。他回頭看着地上的兩個人,擺擺手,“你們起來,坐下說話吧。”
“謝寨主!”兩人異口同聲道,然後起身,坐了下來。
“你說吧?”一個人推讓道。
“你說吧!”另一個人也推讓道。
“娘的!”義老三一看,又火了,“讓你們說個事兒,又不是殺你娘的頭,推讓個屁啊!”
兩人一聽,立即低頭不動了。“你說。”融依安指了其中一個人,這人咽了口唾沫,開始講述:文靜在衙門裏面原來也有眼線,今天晚上的時候,眼線忽然派人來到客棧,說衙門派人要掃平君閑山,文靜正準備派人的時候,眼線派的人忽然把客棧的門打開了,官兵立即就闖了進來。文靜見狀,想關門也來不及了,趕緊領人邊打邊退。可終究寡不敵衆,官兵早有準備,已經将客棧圍了起來。文靜和兩個弟兄隻好從密道爬了出來,可惜其他的人早已成了階下之囚,刀下亡魂,火中冤鬼。出了密道,已是離客棧五裏之外,那裏正有一匹馬。這匹馬乃是義老三盜的,文靜頗爲喜歡,當作人一樣養着,時間長了,與馬也有了感情。文靜心細,經常騎馬到密道出口處,而且經常對馬用口令。客棧被圍,文靜知道事情不妙,就對後院的馬使了口令,那馬平時拴的便不緊,遇到這樣的緊急情況,一下子就把繩子掙脫了。馬沖了出去,官兵見馬上沒有人,也就沒有在意。文靜和兩個兄弟正是騎了這匹馬才艱難地到了君閑山。
融依安聽到這兩個兄弟的描述,忽然起了疑心,禁不住說道:“我們去雲夢山的事兒,連二寨主都不知道,官府是怎麽知道的?”
“咳咳!”張軍師捂着嘴,朝融依安和義老三使了使眼色。
義老三微微點了點頭,揮手道:“你們下去好好養傷吧。這次二寨主回來,多虧了你們的功勞,日後我們再論功行賞。”兩人得令下去了。
張軍師湊到義老三的耳邊,“一定是我們山寨出了内奸。不然官府怎麽會在我們回去的路上設了埋伏呢?”
“娘的!”義老三瞪大了眼睛,發出瘆人的怒意,眼角都快瞪裂了,鼻孔也翕動起來,他喘着粗氣,氣得握緊拳頭狠狠打在了案幾上,上面的水杯被震翻了,骨碌了下去,“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碎了。
“當務之急,是不動聲色查出奸細,免得人心惶惶。”看到義老三滿腔怒火,張軍師冷靜地說道。
“是啊,大哥。”融依安也往前湊了湊,勸道:“抓住了奸細,就是千刀萬剮,吃肉喝血,也是輕的。但現在得先靜下來,把他找出來才行。”
義老三咬着牙,眯起了眼睛,克制道:“你趕緊下去清點人數,即刻來報!”
融依安得令後便立即去辦了。
張軍師見義老三依然怒火不減,進一步勸道:“寨主先莫生氣。奸細之事,從古而有,上至天子廟堂之高,下至尋常百姓之家,隻要名利做誘餌,總有人上鈎兒。寨主替天行道,賞罰分明,與大家同甘共苦,肝膽相照,仁義無以複加,恩德不能再高。然‘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利欲熏心之輩,确實有之,所以,對豺狼而刀槍,待兄弟而手足……”
義老三瞪着張軍師,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是嫌我不分親疏,亂施恩惠嗎?”
張軍師抱拳:“我是勸寨主莫要因爲不值當的人而生氣。”
義老三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了出來,“你的良苦用心,我知道。”
兩盞茶的功夫,融依安滿頭大汗地回來了,氣喘籲籲地說:“果然不出軍師所料,确有叛徒。前日打碎玉碗而被大哥剁掉一隻手的那個兔崽子不見了,我已派人再去詳細找了。”
義老三聽了後,一則生氣一則後悔,生氣是因爲他最讨厭叛徒,讨厭不忠不誠信的人,後悔是因爲一隻不能吃飯的碗而斷送了幾十個兄弟的性命。想到這兒,他惱恨地使勁用拳頭打了一下案幾,把案幾上的茶壺震得嘩啦一陣響。
“寨主,如今之計,是想辦法加強我君閑山的防衛,同時加強内部人員的團結。官府之所以設伏,而不直接來君閑山,乃是因爲他們人數不夠,我們君閑山又山高路遠,易守難攻,他們來了也沾不到光。堡壘往往不是被敵人從外部攻破,而是從内部攻破,如果内部出了問題,再堅固的城防也會被人占領。”張軍師趁機建言。
“大哥也應該派人查一下沒有回來的兄弟倒底怎麽樣了,看看能不能救下他們?”融依安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啊,是應該去衙門打聽一下,可是二寨主的眼線如今都反水了,我們一點兒門路都沒有,那怎麽辦呢?”義老三真是一籌莫展了,他本來就極其讨厭官府,要飯的時候,已經受夠了歧視,後來雖然召集人做了寨主,可是還是不敢惹官府。縣裏的大戶都快打劫遍了,山寨的存儲是越來越少了,眼看就坐吃山空了。現在,他的人又被官府抓走了,即便有門路的話,自然需要花錢,他這時真想做回乞索兒,不用操心這麽多煩心的事。
“寨主,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張軍師眨眨眼睛,思索地問道。
“說!”義老三大手一揮,斬釘截鐵地說。
“我們如今走投無路,不妨試試去求求清溪先生?我們前腳剛從雲夢山出來,後腳就遭了埋伏,而且損傷這麽慘重,就算此事跟他沒有關系,他也總該表示表示。就算尋常百姓家,客人出門受了傷,主人都會感到慚愧,何況自稱高人的清溪先生呢?再者,他的門人衆多,各種人才都有,各種出身的也有,關系也必定多。他雖然隐居在山裏,可是名氣和人脈比山下那些當官的還厲害,如果他肯幫忙,說不定事情興許能成呢。”張軍師撚着稀疏的胡須,一邊輕輕點着頭思考,一邊輕輕地說。
“讓我去求他?我今天才向他興師問罪,再說了,我們是占山爲王,他們是躲到山裏清修,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雲夢山他娘的簡直就是我的克星,今天如果不是因爲雲夢山,怎麽會半路遭人埋伏,二寨主怎麽會受傷?這個辦法不行,再想一個吧。”義老三雖然覺得清溪先生心腸并不壞,可是想起遭伏擊的事,就覺得臉上無光,更窩了一肚子的火兒。
張軍師和融依安看到義老三的表情,也都不吭了,大廳立即安靜了下來。本來都已經是深夜了,門外的蟲聲倒是很輕松地飛進屋裏,它也不管屋裏倒底是歡慶的氣氛,還是悲哀的氛圍,是祥和的沉思,還是無奈的沉寂。這自然中,恐怕隻有這蟲聲從古到今,都是這樣超然物外地一直鳴叫了下來。它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煩惱,也不知道什麽叫做高興,也許這蟲子是朝生暮死,但這聲音卻延續不斷,人們聽到的似乎永遠是這無憂無慮的從容。
這蟲聲好像有催眠作用似的,義老三聽着,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頭也一點一點的,實在是太困了。“大夥兒都回去睡吧,救人的事兒明天再說吧。”說着,他又打了個哈欠。
張軍師看到義老三實在瞌睡得不行,心裏着急也沒有辦法,強調道:“融老弟,你安排好山寨的防務,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尤其往後山的路一定要布置好,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放心吧,軍師,我早已安排好了。”融依安向張軍師點了一下頭,“後山的路從來就沒有人來過,連鳥兒都不去拉屎。”
義老三看着暫時沒有什麽事,于是就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本章完)